她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趙乾煜的存在，趙乾煜實在太顯眼了，就隻是看一眼，曳力蝶就知道趙乾煜和淩久維是一類人。

她已經沉默了好久，麵對每個人的逼問都不說話。站在她身後的人也不斷在動搖，他們都是主戰派，按理說應該站在曳力迦的身後。

所以他們都在動搖，相信不出一會兒，曳力蝶身後就會空無一人，等她真正眾叛親離的時候，才會迎來真正屬於她的審判。

曳力蝶對著趙乾煜歪了歪頭，然後咧開嘴巴，扯出一個很大的笑容，用著自己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向著周圍圍著她的這圈人說：“晚了！”

“軍令既發，你們能怎麼阻止？！”

趙乾煜和簡大霎那間整張臉都白了，簡大更是搖搖欲墜，感覺像是有些聽不明白曳力蝶的話。

軍令既發？什麼軍令？什麼時候發的？

曳力迦像是知道曳力蝶到底要做什麼，他轉過頭，看著原本還好好停泊在一邊軍甲船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部都開出去了。巨大的噪音在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來，軍甲船上的船燈亮起，白煙也冉冉升空，重南軍近在眼前，隻要再近一步，一場大戰避無可避。

曳力迦臉上先是浮現出了笑容，但是這個笑容很快就疆在了臉上，因為對方的軍甲船見南海諸國的船出來之後，也開出了礁石區。

本來軍甲船數量該比他們少的重南軍不知道從哪裡弄出來了兩三條四不像的船，看起來還頗有氣勢。

這便是魏灼在富紳家扣下的那些軍備，一晚上時間，全部運給了重南軍。

趙乾煜也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軍甲船”嚇了一跳，然後很快就穩下來心來——總歸是好的。

曳力迦卻開始急了，他轉頭看著曳力蝶，說：“什麼時候出來的軍甲船？！”

曳力蝶沒有直視他的眼睛，重南軍有了幾條新的軍甲船，這件事她下午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也是為什麼打到晚上南海諸國的人也沒有敢直接正麵開戰的原因。曳力蝶本來準備等到南海諸國的第一批軍備送過來，然後速戰速決，但是南海諸國的軍備，至少明天才會送過來。

曳力迦見曳力蝶的態度，就知道了她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曳力迦第一次覺得這麼憤怒，“你知道對麵裝備都和我們差不多了，為什麼還要下軍令開戰？你是想讓我們南海諸國的將士都去送死嗎？”

旁邊的將士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紛紛放下了對著曳力迦的劍。

曳力迦是沒有他姐姐厲害，很多方麵的都要比他姐姐差一點。但是他不會把南海諸國將士的命不當命。

而曳力蝶這樣的行為，明顯惹了眾怒。

所有人都無心在場的兩個趙國人，他們的目光全部都盯著曳力蝶一個人，而曳力蝶麵色坦然，像是等待自己審判降臨早就放棄掙紮的死刑者。

“快撤回軍令？！不然將士們就是去送死的！”曳力迦快步走到曳力蝶麵前，雙手捏緊曳力蝶的肩膀，嘶聲力竭地大吼。隨即，他左手不知道從哪個將士手裡搶過來的長劍，就抵在了曳力蝶的頸上。

曳力蝶臉上掛著曳力迦從小最熟悉的一種笑容，就是那種每次曳力迦被罵了，曳力蝶都會露出的那種無奈又寵溺的笑容看著他，安慰他。如今曳力蝶也是露出了這樣的神色。

仿佛曳力迦用劍指著的人不是她那般。

她用曳力迦最熟悉的語氣說：“小迦，姐姐喜歡水葬，到時候在我小時候最喜歡的那片海把我丟下去就好了，也算是魂歸故裡......”

魂歸故裡這個詞，還算是淩城主教給她的。曳力蝶沒遇到淩城主之前自由灑脫，隨性而生，從來不相信自己有一天會困於情愛。

曳力蝶本是天地間最瀟灑的一隻蝴蝶，不巧遇到了世間最吸引她的一朵花。

她悲傷地看了一眼自己尚且稚嫩的弟弟，不知道自己此去，弟弟又將如何是好。

但是大錯已然釀成，曳力蝶也非貪生怕死之輩，今天這一戰，總要有人給南海諸國死去的那些將士一個交代。

“姐姐教你最後的一件事呢，就是為將之人，切忌心軟與猶豫，還有就是，軍令既下，不管前方是生還是死，都不要往後退。”

曳力迦捏緊劍的手鬆了鬆，或許是因為眼前這個說話的曳力蝶和他這麼多年愛戴的姐姐的形象又不謀而合了，和剛才那個出言不遜，惡毒到寧願自己去死的姐姐又不一樣了。

曳力迦又猶豫了。

曳力蝶看著他，又露出了那種看小孩一般的笑容，說：“小迦，你又心軟了，我是你姐姐，更是要你命的人，你今天心軟放過了我，明天我就會要你的命你知道嗎小迦？”

曳力蝶閉眼笑了笑，繼續說：“我對不起南海諸國的各位將士，因為我的一己私欲置他們於進退兩難之地，但是我不後悔。這一仗，不會輕易停下來的......”

說完這句話，她整個人想前一靠，雪白的肌膚劃破在曳力迦手上的長劍之中，鮮血就順著曳力迦手中的劍流到了他的手上，她也隨之倒地。

曳力迦彷徨地丟下了自己手中的劍，雙手顫抖，不敢去看已經倒在地上的曳力蝶。鮮血很快就浸染到到處都是，濃烈的血腥味讓曳力迦喜感要作嘔，身邊每個人都漠視地看著曳力蝶，沒有一個人對她持以同情態度。

重南之事，確實隻是因為她的一己私欲。

而挑起的戰爭，卻需要在整個南海諸國的人共同承擔。曳力蝶早就罪不可恕了。這次的大戰之後，無論輸贏，等到曳力蝶的都不會是一個好結局，她一早就知道的。

曳力迦看著曳力蝶尚且溫熱的屍體，逐漸麻木，眼神也慢慢從最初的混沌變得清明。

來自大海深處的神秘國度，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將軍，死在了茫茫大海之上，獻祭於海神懷抱之中。

戰火不停，兩軍開始激烈交鋒，那是曳力蝶留在這個世上最後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