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不熟。
回校那天晚上我跟蔣馳眼看著時間來不及了,乾脆跟班主任請了個假,把東西放回家裡以後說順便去獸醫站給土豆檢查身體打打疫苗,結果那獸醫站旁邊就有家花店。
眼下是十月份,我估摸著這當頭也不會有梔子花,就沒往店裡仔細看,隨便瞟了兩眼。哪曉得一瞟,瞟到店主站在外頭,對著一盆子白花專心打理。
我再定睛一看,那模樣是梔子花沒錯。
抱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念頭,我跑上去問人家,人家說這就是梔子花,說是店主自個兒在網上看了什麼偏方,往土裡滴點油和雞蛋殼,梔子花在秋天也能長。人滴了倆月才養出這麼一盆。
我軟磨硬泡半天,蔣馳都抱著土豆洗完澡從店裡出來了,店主才勉強答應把這花高價剪下來賣給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費點力學著把這花包好——昨兒勤勤懇懇泡水裡養了一晚上,大清早天不亮就起來,生怕這幾朵花在李遲舒看到以前焉吧了。早上路又堵,等家裡阿姨打包好兩份早飯,我放斜挎包裡,特地換了輕便的帆布鞋,抓著花園裡幾百年沒用過的自行車就往學校趕。
自行車要進學校還得橫過一條大馬路,早上七點左右正是車水馬龍,我心裡急得打鼓,想著能讓李遲舒早高興一分鐘是一分鐘,乾脆把車停路邊上,手裡抓著花,趁堵車那會兒穿過車流往校門口跑。
我見縫插針落腳,耳邊鳴笛聲此起彼伏,都喧囂不過一個李遲舒。
等一步兩個台階爬上教學樓,我一步不歇穿過走廊,正碰上李遲舒從另一側樓道往上。
我刹住腳,把花藏在後頭,理了理頭發,又檢查一遍校牌和襯衫,順道看了看鞋子有沒有跑臟,一切就緒以後,我一本正經走進李遲舒的視線,準備和他還有一步之遙時把花遞到他的眼前。
李遲舒顯然一眼看見了我。
就在我等著他叫住我那一刻就把花送出去時,李遲舒垂下目光跟我擦肩而過。
擦,肩,而,過。
我臉上半揚的笑幾乎凝固住。
“李——遲——舒。”我在他走出一米遠時向後側身,伸手一勾,指尖就逮住他校服的後衣領子。
還想跑。
李遲舒先是定住,隨後抱著書慢吞吞轉過來,連眼珠子都不敢抬起來跟我對視:“……有事嗎?”
“……”
我壓著脾氣,正麵朝他跨了一步,頓時距離隻在咫尺。
“見了我連招呼都不打。”我不忘把花藏在身後,順便把另一隻手搭在他肩上,躬下身,直直盯著他的眼睛,“是不是,不太禮貌。”
李遲舒的肩不自然地在我手下動了動,仍壓著視線:“我以為,你不想的。”
“我不想什麼?”我問。
“不想……”他偷偷瞄我一下,“不想跟我打招呼。”
“我不想?”我眉梢一跳,氣極反笑,“是,我不想跟你打招呼。”
我放下手,插回兜裡,冷下臉看他:“我想跟你打啵。”
這次我說得字字清晰,李遲舒終於仰頭:“你——”
我沒接話,把花從身後拿出來一把塞進他手裡:“拿去。”
說完轉頭就走了。
走了沒幾步,我又倒回去,把斜挎包裡的飯盒放到他捧著的書上,一個字也不說,留李遲舒呆愣愣望著我。
我生氣了。
我決定至少要氣三節課再去找他。
要讓李遲舒意識到我生氣了,但不是哄不回來那種。
這個方法立竿見影,第三節大課間跑完操,蔣馳跟我並肩走著,悄悄拿胳膊肘撞我:“你老婆在後頭。”
我裝不經意但其實很刻意地扭頭掃了一眼,李遲舒一個人孤零零地跟在我們班最後不遠處,始終和我保持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
一見我轉過來,他就緊巴巴睜著眼,像有話要說。
蔣馳看熱鬨不嫌事大:“吵架啦?”
我單手把他往前推:“沒你事兒。你先回去。”
走到教學樓底層大入口,人潮最擁擠的地方,我往死角裡退,李遲舒才跨進來,還仰著脖子到處找人,就被我一把拉到懷裡。後頭的人一波一波湧進來,擠著他,他隻能往我身上貼。
我在嘈雜聲中問他:“為什麼?”
他一麵躲著身後人踩他腳後跟,一麵問:“什麼為什麼?”
我攬著他轉換了位置,把他籠罩在角落裡,伸出胳膊擋住他左右擁擠的人群:“為什麼覺得我不想理你?”
他在黑漆漆的陰影裡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昨天說,晚上見。”
我一下子明白了。
“我晚上沒來,太忙了。”
忙著給他照顧土豆,給他買花,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半,那時候按理來說寢室熄燈了,正在查寢,我怕影響他,非必要不打電話過去。
“你去我班上找我了?”我問。
他垂下眼睫,默然很久,點了點頭。
“李遲舒。”我叫他,“看著我。”
他慢慢往上看。
“人的嘴,除了吃飯喝水,還能用來做什麼?”
他不吭聲。
我說:“還能用來打電話,問沈抱山:‘你在哪,為什麼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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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7日,陰
沈抱山今天晚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顯得他很高很瘦,課間一直站在陽台上,很多人看他。
我也看了他一會兒。
10月7日,陰
沈抱山說今晚見,但是今晚他沒有來。去班上找他,他的同學也說他沒有來。
他可能不想見我。
不知道土豆在他家怎麼樣。
我覺得沈抱山對我應該不是那樣的感情,可能是我前幾天多想了。
首先,沈抱山不會喜歡男生。
其次,
好像不能用其次。
但是,但是他昨天晚上對我傷口的反應有點不太正常。
難道是我自己不正常,所以看他不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