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它一起被我帶去的還有很多:李遲舒新年要穿的一身衣服,一床羊絨毯,一個蛋糕,一些亂七八糟的洗漱用品,還有第二天要做給他吃的一些食材和牛奶。
晚上十一點,家裡年夜飯吃完,長輩各自組局上樓去下棋打麻將,我趁人不注意,背上裝著土豆的背包,提著滿滿兩大口袋從一樓溜了出去,臨走前胡亂找人打了個招呼:“我去找蔣馳了啊。”
李遲舒的家和我一個城東一個城西,半個小時後我從蛋糕店拿走預訂的蛋糕,在穿過一條窄窄的長巷抵達筒子樓下,抬頭往上看,樓頂唯一一套房子竟是黑漆漆的。
我第一反應是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以後想了想,反正人都到這兒了,發生了什麼直接上去看不就得了,李遲舒真不見那會兒再打電話也不遲。
樓裡隻有一二層樓還有住戶,個個門窗緊閉,隻有模模糊糊的春晚聲傳到樓梯裡。
上了三樓就連聲控燈也不亮了,估計是常年失靈。我換一隻手提著袋子,另一隻手打開手機電筒照著上樓,土豆在我背上時不時發出兩聲輕叫。
黑暗中的時間總是相當漫長,我一步一步抬腳走著,呼吸聲裡,想起李遲舒為數不多的向我透露的幾次關於他新年的生活。
除夕對李遲舒而言和一年裡另外三百六十多天沒有太大區彆:起床,洗漱,煮一碗加了香油的掛麵,看書,煮飯,打開電磁爐,炒兩個菜,吃飯,繼續看書,掃地,拖地,洗衣服,熱一熱剩菜,吃完飯在陽台坐一會兒,看看夕陽,回去打開電視,播完春晚就洗澡睡覺。這是他的除夕,他的生日,他的大年初二,大年初三……他人生中成百上千個清晨日暮。
所以我想,李遲舒說他厭惡放假也情有可原,這是他骨子裡極少數對於孩童天性的背叛。
“在宿舍至少插卡就能洗熱水澡。”他曾經這樣說,“雖然我不愛說話,但聽舍友們說話也挺有意思。回了家就要一個人待上好多天。有時候隻有打開電視才能在家裡聽到一點彆人的聲音。”
難怪李遲舒那麼喜歡開電視。跟我住的那幾年,隻要我出差回家,家裡總放著電視或者電影。而李遲舒常常窩在沙發上擁著毯子睡覺。
我踏上樓梯的腳步忽然一頓。
李遲舒曾經在一年除夕因為家中無故斷電自己跑到樓梯間檢查電線,還因此觸電暈倒。他當時跟我說這話時隻隨口提了過去,並沒告訴我是在哪一年的除夕夜。
我放下手裡的袋子,把背包一起脫在樓梯上,飛快地朝五樓跑去。
五樓樓梯轉角處,一個隻看得清輪廓的身影踩在塑料凳子上,正伸手去夠牆頂的電線。
我倒吸一口涼氣,話都來不及說,衝過去從背後把人攔腰抱了下來。
“做什麼呢?!”我把他抵在牆壁上,一時太急,沒控製住語氣。
李遲舒顯然沒回過神,悶了半晌才試著觸摸我的胳膊:“……沈抱山?”
我歎了口氣,又在心裡後悔剛才差點吼了他,緩下語氣說:“是我啊。”
李遲舒緊繃的身板霎時放鬆下來。
“你剛才在做什麼?”我又問。
他仰頭看了看頂上:“家裡,突然斷電了,我檢查一下……”
“那也不該直接去摸電線啊。”我兩隻手從他肩上一路往手上摸,“有沒有碰到哪兒?”
李遲舒金貴得很,過去那些年在家彆說檢查電線,就是換燈泡那樣的事我都從沒讓他做過。從很早起我就發覺他對於踩在板凳或椅子上這樣的事有著一定程度的恐懼,現在想來應該就是除夕檢查電線時被電到摔下凳子後短暫昏迷造成的心理陰影。
“我沒事的。”他反手握住我的胳膊,回過神後語氣裡有些許的歡喜,“你怎麼來了啊?”
我這會兒才虛驚完,後知後覺出了一背冷汗,渾身脫力似的把頭擱在他肩上,要死不活地說:“我想你了啊。”
李遲舒低了低頭,肯定在偷笑。
“讓我休息會兒。”我抬手抱住他,發覺李遲舒穿的羽絨服外套並沒有扣上,裡頭隻一套當初我給他的純棉睡衣,脖子上圍著我上個月送他的羊絨圍巾。
那股淡淡的皂香盤旋在這個逼仄的空間裡,似有若無,偏偏每一縷香氣都鑽進了我的呼吸。
我又心猿意馬起來。
“你洗過澡了?”我解下他的圍巾,把另一半繞在我脖子上,開始有一下沒一下拿鼻尖在他臉上蹭。
“嗯。”李遲舒點點頭,笑著躲我,“沈抱山,癢。”
“親一下就不癢了。”
我說完,沒給他時間反應,迎頭吻了上去。
(……)
新年到了。
我抽出手,從包裡拿出方巾擦乾淨後才撥開他額前被汗水打濕發尾的頭發,慢慢扶起他:“李遲舒,十八歲了。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