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澈從上了回家的轎子就沒再開口說過話,紀瑾宗和祁蒽蕙在一旁隻敢咽著口水麵麵相覷。
她絲毫沒有察覺周邊異樣的沉默,隻是依舊思索著解錦留下的那番話。
宴會臨結束之際,各族家長都從議事堂出來,了解事情經過後,遊崢被遊夫人揪去問話。
紀澈看著林止因與自己打鬥,被不知輕重的她折得手腕關節錯位,直在醫師和他身旁謝罪。
林止的唇色由於忍受劇痛微微發白,雪膚玉映,卻還是含笑向著她道無事。
那雙翦水雙瞳眼神仍漣漪著溫柔和善,纖長若鴉羽的睫毛微幅眨動,擊得紀澈心軟愧疚得一塌糊塗。
她隱隱心虛,焦急慌張地不斷打量醫師療傷的狀況,以至於感受到身後有人在喚自己,轉頭視線尋去,錯愕幾刹。
“紀小姐,解某有話要同你說。”解錦執扇行禮,已經摘下了平日總綴著的抹額與香囊,隻是還得捂著腰窩,似乎遊崢那一下下手過重了。
林止忽而輕輕嘶了一聲,紀澈聽到便欲向後望去,躊躇一會兒便轉身賠罪:“林公子,紀某今日真的是救人心切所以下手不知輕重,望公子海量。”
“今日我還有事便先告辭,改日必當登門拜訪,再度謝罪!”
解錦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線索得與自己分享,不可錯過。
她隨著解錦到了庭院中的無人角落,開口詢問再次被打斷。
眼前人神色冷淡又不羈,月色之下,麵似皎玉唇如桃瓣,目光裡少了過往的木訥呆愣,人順眼不少。
“你是異世之人。”
不是問句,斬釘截鐵的判斷錘得紀澈措不及防,啞口無言。
“不必驚愕,吾乃鄷都閻王,前世曾與你和……他有交際。”解錦的神色不耐煩,似乎並不想與她獨處過久,又在話語中有卡殼,並未將答案和盤托出。
“他?”紀澈在“閻王”這個字眼兒裡驚訝許久,思考後明了了,又緩緩提出質疑。
“是那個什麼常霄將軍吧,你這麼說就表明你的確不是常霄咯?但你是閻王,為什麼也要轉世輪回?”
“沒錯,他前世的封號是我的名,但我們是完全割裂的兩個個體。轉世輪回,你們的緣分不可由前世波及,解某也不方便再多透露他的身份了。”
“至於我來此轉世輪回,是為了她。”
他淡漠的視線從院中草地轉向某處,紀澈順著望去,驚訝得鼻孔瞬間放大。
祁歲歲?!
二人所談及的女孩兒渾然不知,正和身旁幾位閨中小姐爭論不休,看樣子聊在興頭上,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紀澈擰著眉頭嘖聲不斷,愁得將腰間係著的綾帶在指頭纏繞數圈又放開。
到底誰才是那位常霄將軍啊?細思,如果是她能看上的,肯定是帥的,比如遊倏遲林柏舟師千竟這種……
她沉思得深,時間又長,即使下了轎子歸家,也仍舊一副憂心忡忡的姿態,紀父紀母隻好比她更憂愁。
女兒在閨蜜生日宴上把林氏公子打殘了,回來就一副要抓捕某個殺人犯一樣的神態舉動……
原本打算詢問和叮囑她關於明日需去大荒殿領命的事項,可言語在胸腔齒間吞吐猶豫許久,最終還是作罷了。
不過無需長輩特意叮嚀,紀澈在宴上被點到時,就已經思索了兩位娘娘傳喚幾人的用意。
若是隻想讓這些氏族子弟青年才俊幫助尋找北鬥七星的轉世,為何不點解錦、寧停和師諒等同樣的舞象之才?
大概率,就是因為他們與七星聯係密切吧。
但紀澈實際十分好奇,她是穿越來此異世的,也會和上古時期發生的謫貶輪回有勾連嗎……
芒種與小暑交替之際,梅雨連綿,晨起略微濕悶,地麵仍半乾,白日清明不耀目,使人舒朗。
昨日翻來覆去無眠,紀澈顯得有些懨懨欲睡,手指還有未消退的紅痕,她思考時有持續用長綾纏繞食指的習慣,偶爾糾結過久,便會擦破皮。
從轎中的窗口望去,街上早市已經開張,清新濕潤的空氣輕輕湧入肺腔,倒讓犯困的她醒過些許。
從車上下來,正巧遇見同樣有些昏沉的祁歲歲。
紀澈自然地湊到她身旁,抬眼開始細細打量眼前的殿宇。
西城,坐落於風雲都中央,其中所居皆是奇珍異獸,浮世神仙。
此境兩聖母,掌世娘娘羲和和常羲即居於城中的大荒殿。
果真如同傳聞,平日裡紀澈經過風雲都的中央,所見為幾座不算巍峨的山丘,草木幽深令人不想涉足,今日特赴娘娘的傳喚而來,終於可見。
城中十分明顯的特征,是火風雲土木元素被安置於各處。
屋簷的木雕上有火焰和流雲的形狀,店鋪前垂掛的門簾上繡著繁妙精細的圖騰紋樣,石柱門檻也鐫刻有符文圖案。
沒有金碧堂皇的宮殿,卻叫人感到神秘莫測,繁華聖潔。
祁歲歲很受羲和娘娘的寵愛,自小來過大荒殿不少次,紀澈卻在第一眼中被驚愕得不自覺瞠目結舌。
牆麵似乎不是泥石築成,像是多色炫麗的琉璃,映出絢爛星辰的流光溢彩,隨著人的移動,角度變換,又會反射如同日光下水波所現一般耀眼金燦。
大門最旁側兩邊各鑄了一座人性雕塑,似乎是一對男女,女執綾握絲婀娜輕舞,男支臉仰首醉態飲酒。兩者姿態看似皆是隨便平常之舉,卻瀉下淡然仙意。
日月星辰的元素圖樣覆蓋了所視之處,平常府邸門外的石獅像,被兩座轉動不息的天球儀取代,莊嚴而奧妙。
這就是,百聞不如一見。
西城聖地,神母居處。
大荒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