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時針最終合一,指到了最後的十二點。
他不。
嗅著獨屬於她甜美的發香,耳邊上的小絨毛都清晰可見,明明力度適中,他卻仿佛要將她深深地嵌在他的身體裡,將她抱得喘不過氣來。
他隻在她敏感的耳尖上烙下一吻,灼熱的呼吸噴灑而下,惹得她下意識一縮。
他會將她帶到明天,帶到未來,直到殘念已卻,行將才返。
他離開了。
玄關處響亮的落鎖聲仍有餘音蕩在心頭,她環膝坐在地毯上,蜷在沙發的陰影裡,沒有多餘的表情,就以這樣的姿態發了久久的呆。
他們的感情就像“死去的玫瑰來自不適合的土壤,種子本就不該萌發。”
既然發生了,那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及時止損。
其實,他們也是有機會的。四年時間,GP的戀愛禁令都已解除,或許,那朵玫瑰可以有更長的花期。
但她不敢賭。
GP的Calliope備受多少人關注,她一清二楚;被李秀滿作為概念核心打造而成的Calliope有多重要,她心知肚明;Calliope式創作漸漸成為GP歌曲的典型特征,她更達地知根。
作為樂觀外皮下的一個悲觀主義核心者,她沒有辦法不去想美夢破滅的滿地狼籍,淪落黑暗的無底深淵。
她絕不會成為GP的罪人,重蹈14年的覆轍。
那種不知自己還能否等到明天陽光的窒息,被黑暗吞噬的夢想與人生,就因為傷痕足夠刻骨,任何有致成再一次傷痕的可能,她都退避三舍。
這是身為人避離危險、得以生存的本能。
她可以沒有愛情,因為愛情不是必需品,但她的GP是。
是讓她決心一生因其而活的GP啊——
任何可能置於GP危難的險境,她絕不會做。
她才不會哭,隻是鴉睫卷翹,波光搖曳。
她更不會後悔,隻是一往無前,無所畏懼。
最重要的是——顧亦紓,不要回頭。
她多壞啊,愛他又沒有那麼愛,利益還是壓過了不算足夠的真心,你看清她了吧……
她再也不是你想的那般美好了……兔子少年……
所以,請放棄她吧。
田柾國離開時看似淡然,實則是慌然逃離,好像逃離那處早前是neverland如今已是審判法庭的地方,就能從這場噩夢中蘇醒。他急急攔下輛車,才仿若卸下一身的重壓,連帶心都空了一塊。
他早知不可能,可還是不死心去試。
他試圖讓自己全身僵硬緊繃的神經細胞活泛起來,可徒勞無功。心臟仿佛經曆著淩遲,那鋒利的刀片將他割得鮮血淋漓,如墜寒窖的冷氣在全身遊走,他就像一個鐵鏽退化隻待銷毀的機器娃娃,迎來了自己命運最終的判告。
窗外陸離的光影打散又凝聚,絲絲冰花在窗上綻放,黑淋淋的夜色似有能侵蝕空間將他吞沒的能力。
他暈暈沉沉,耳邊是從窗隙闖來的絲絲冷風,很安神,思緒不著邊際地想起了那袋點心。
“怒那,嘗嘗這個,可是新品呢!”桌邊躍動的燭火照亮他半側臉頰,在那幅俊秀的畫布上閃爍,流離,亮晶晶的眼眸比之燭火都當仁不讓。
黝黑的環境隻留那盞燭火還有不遠處的落地燈,安全感席卷顧亦紓的周身,她不知是黑暗還是眼前這個少年帶來的。
“你也吃啊!”她勾起輕輕的弧度,是鏡頭下很少展現的恬靜溫柔模樣。
他癡迷地用眼描摹她的模樣,聞言隻是傻乎乎地笑:“怒那先吃,我看怒那吃就飽了。”
“嗬。”顧亦紓嗤笑,紅唇慢悠悠地彎起一個弧度,故意逗他,“莫?我竟然還有這種作用嗎?”
“當然!”他語氣很強烈,似乎不滿於顧亦紓對他致命吸引力的全然未知,“中國不是有個詞叫作秀色可餐嗎?怒那對我而言,就是這樣的。”
她啞然失笑。
焰火烈烈嚶嚀,點心咀嚼與碎屑掉落的窸窸窣窣聲,一旁手機不曾停止的消息鈴聲……都被罩在了一個真空盒子裡,隻剩鼓跳如雷的心臟。
“怒那……”他呢喃在口,清淺的呼吸在寧寂的夜晚演變成粗重的信號。明明那雙如炬的眸被燭焰與黑暗編織的絲帶遮蓋,她卻仍能感受到那灼人的視線,張揚甚至猖狂,憑白就在她的眉眼落下滾燙的氣息。
他想吻她。
他想吻她。
沒等他張口,一小塊可口的點心就被顧亦紓喂到了他的嘴裡,剛剛不可控的氛圍瞬地便被人為強製地消弭殆儘。
他一如愣頭青般的反應,叼著那塊沒有動作,隻直直地注視她。不論是泛起紅意的臉頰,還是無法安分下來的心臟,都在昭示著他對她,輕而易舉又再正常不過的心動。
“喏,快吃。”她哄著他吃點心,特意往前探了探身子,幾乎整張臉都暴露在光亮中。未施粉黛的小臉,純黑與純白的碰撞,微紅的點綴,極素的裝扮,光下卻凸現得浮華、深刻。
他聽話地將食物咀嚼,吞之入腹,滿心滿眼裡都是她俏皮地撐起手肘粲然含笑的姿態。
心臟極速地跳動,熱血直往顱腦中湧入,是回憶都能銘記住的刻骨心動。
然後,眼前漸漸模糊,那張美到豔絕的小臉封存成冊鎖入心底,被黑暗籠罩的側臉仿若蒙了層半遮半掩的薄紗,有種清透朦朧的美感,卻如隔絕了一個世界,再也觸摸不得。
真是沒出息啊——田柾國。
他瞬地睜眼,從美好的回憶跌入了刺骨的現實。
顧亦紓是個很會愛的人。
田柾國猛地想起在他心懷仰慕卻對顧亦紓寸步再難進時,圈裡那些紛飛的猜測與幻想。鏡頭下,顧亦紓的高冷,甜美,清純,嫵媚,大家都如數家珍。這樣的人,在戀愛時會是什麼模樣呢?沒有人不為之好奇,而更多的是,他們想親自摘下那層麵紗。
他們包括他在內,沒有人不渴望。
如今,田柾國親手得到了答案。
看似隨著時光變得成熟的顧亦紓,在愛人麵前仍保留了角落一處的單純與熱烈,沿襲在親近人麵前喜歡撒嬌的鐵律,卻也展現了隻有愛人才能窺得的那一麵俏麗美妙。
她撒嬌,惡趣味,有時又恃寵而驕對田柾國極儘“嬌氣”之事,而田柾國隻會依著她,要星星絕不摘月亮,任誰看都明白是被顧亦紓衝昏頭的模樣,稚嫩的少年人在愛人麵前卻表現得意外可靠,扮著男人的角色,僅僅是因為一個人。
可表現得再成熟,也是少年,沒有能力解決也沒有能力釋懷的少年。
最後,還是他一個人來到了電影院,看他們都無比期待的《愛樂之城》。
也迎來了他們的lalaland。
電影院內昏暗的夜場,很少被人選擇。他就獨獨坐在那兒,一聲不吭,看完了電影,也看完了他們潦草又短暫的一生。
淩晨時分,是第二日的啟程。他會回去洗個澡,然後伴著顧亦紓的語音入眠。
最後,在夢中繼續度過他們的曖昧日。
許多年後的每時每分,他還是會想起16年開始的那個晴空瀲灩的秋日,她給了他一場盛大的曖昧日,給了他一幕永遠經典卻絕不會公開的戲劇,給了他即使短暫,即使渺小的愛意。
直到現在他都不太喜歡冬天,但他仍喜歡那天她冷然又漂亮的模樣,他使壞又心軟的怒那——哪怕是訣彆也是再見。
那是他關於曖昧日最後的私藏鏡頭。
也有些事物發生了改變,他很久很久以後第二喜歡的電影都是《泰坦尼克號》。
第一是《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