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隋顯川招呼著坐上車，寧琰還在兀自思考著這個問題。

此時的隋路行已經被喬越和其他手下一同押上車，率先駛回隋家。誠叔也順利製伏了隋路行的同夥玄良，隻是他畢竟上了年紀，雖然身手依然驍勇，體力卻已經有些跟不上，隋顯川便安排了人給誠叔開車，送他回去休息。

把對寧琰懷有敵意的隋路行成功抓獲後，隋顯川肉眼可見得心情很好。他破例親自給還在學校上課的隋青荷請了晚自習的假，又給她發了條微信，叮囑隋青荷下午放學後早點趕回家，以便能及時安撫住隋文鬆在見到離家出走多年的小兒子後，隨時有可能爆發出來的洶湧怒意。

確定當下所有事宜都已經安排妥當，隋顯川立刻收起手機，含笑望向乖乖坐在副駕駛上的寧琰。

和輕鬆自在的隋顯川不同，寧琰似乎正在被什麼難題所困擾，往日裡總是愜意舒展的眉頭此刻輕輕皺起，清亮的眼睛裡藏著難掩的困惑。

他時不時向身邊的隋顯川瞄去一眼，而後又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收回視線，像是腦子裡有兩個小人兒在做拉鋸戰，就連自己都不確定是否應該把心中的疑慮問出口。

隋顯川長臂隨意搭在方向盤上，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寧琰緊抿雙唇，臉頰微微鼓起時生動可愛的神情。

在又一次抓到他偷偷望過來的舉動後，隋顯川冷不丁地說：“想問我什麼？”

寧琰毫不設防，下意識脫口而出：“你什麼時候去的棲霧山？”

他的聲音莫名有些發顫，卻固執地等待著隋顯川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複：“自己一個人去的麼？還是……”

棲霧山？

隋顯川凝神回憶了一瞬，才想起來這是隋路行在被帶走前，曾提起過的地方。

棲霧山距離嵐城郊區不遠，是一處尚未完全開發的自然風景區，海拔近千米。除了提供給市民出入玩耍的部分區域外，棲霧山頂部的大部分地方都被政府用黃色警戒線分隔開，禁止遊人靠近。

根據隋路行的說法，隋顯川應該是在幾個月前抓捕他的時候曾來過棲霧山附近，意外遭遇毒蛇偷襲後陷入昏迷，並被隋路行出手相救，帶他遠離了毒蛇的攻擊範圍。

想到這裡，隋顯川忍不住低頭輕嗤一聲。

按照他對自己小叔的了解，如果他真的不慎在隋路行麵前失去了意識，隋路行不抓緊機會上前補刀送他上路都算是有良心了，怎麼可能會大發善心地幫他脫困？

在寧琰略顯緊張而又期待的注視下，隋顯川隱去了隋路行對他的敵意，挑了挑眉：“我沒去過那裡。之前那些話，估計是隋路行情急之下亂說的。”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寧琰卻不死心地再次追問：“你再好好想一想，大概兩個多月之前，就在棲霧山或者附近區域，真的沒去過麼？”

他澄淨的眸子微微濕潤，認真看著隋顯川時，讓隋顯川情不自禁心頭一軟，覺得自己像是在被一隻柔軟的小動物注視著。

可惜。

“最起碼在我的記憶裡，我隻在隋青荷小的時候帶她去過一次城郊，爬過一回棲霧山。”

看到身邊人麵上無法掩飾的失落，隋顯川仔細想了想，遺憾補充道：“算起來也得有個六七年了吧。怎麼？”

“沒事……”寧琰垂下眸子，用力壓下胸腔處升騰而起的失落和沮喪。他坐在位子上向後靠了靠，神情怏怏地說：“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

隋顯川察覺到寧琰的異樣，聞言體貼地沒有繼續追問，隻說：“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隨後，他緩緩放慢了車速，試圖把本就穩當的車開得再穩一些，不要影響了難得願意在他麵前展露出疲態與脆弱的寧琰。

就在汽車即將駛向大路離開基地之前，隋顯川漫不經心地抬眼，最後看了看流浪狗救助基地大門旁的牌子，心裡突然模糊產生了一個疑問。

寧琰來這裡做什麼？

*

從基地回到隋家的路上，寧琰再次夢到了曆練期間的一些事。

依照家族傳統，年滿十八周歲的寧家子弟，不論男女都要離家曆練多則一年，少則三個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裡，他們要獨自走南闖北，通過家族流傳了數百年的玄學異能，分文不取地為途中遇到的各色百姓排憂解難，消災避禍。

據老祖宗說，隻有這樣做，他們才能牢記自己的能力是為了什麼人而存在，才不算浪費寧家被上蒼賜予的神力，對得起嵐城玄門寧家的門楣。

隻是近幾十年來，有能力在曆練期間為彆人解決問題，而不是瞎添亂的小輩人數日漸凋零。

再加上時移世易，相較於玄妙莫測的占卜風水咒法之數，人們更加願意相信科學。所以，這些年來達到曆練年紀的寧家子弟紛紛心有靈犀地“不記得”這項家族傳統，而是選擇老老實實地讀書上學，以普通人的身份過著普通的生活。

直到剛讀小學的寧琰意外展露出自己在玄法方麵的天賦，寧家人大喜之下立刻為他安排好了一條潛心修習、重振家門的道路。他們打算等寧琰成年之後就讓他逐漸開始接觸家族曾經的事務，再次把玄門寧家的名號在嵐城打響，然後多接單、多賺錢，以此改善家裡所有人的生活。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寧琰剛過完十八歲生日不久，便自行決定暫時停止在特管局的兼職工作，一意孤行地要依照家族傳統行走曆練、無償助人時，遭到了不少長輩的反對。

其中，監督著寧琰向學校申請延遲入學的寧大鵬最為應激。畢竟在他的計劃裡，如果寧琰一直待在特管局，這一年內積攢的聲望和接到的單子最少能為家裡賺回六位數。

可是他執意去曆練的話，那不但一分錢賺不到，反而需要寧家為他準備好在外期間的生活費。

可惜寧琰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說服更改。成年後不久，他就帶著自己積攢多年的零花錢，獨自離開了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