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頂著一頭褐色卷毛的男生失望地垂下腦袋,幾縷軟塌塌的卷毛有氣無力地耷拉在額頭,仿佛焉了的花骨朵兒,怎麼也打不起精神。
夕陽穿過玻璃窗,洋洋灑灑地打在少年微紅的臉上,像籠了層金色的薄紗,萬千行眸光微閃,做賊似地靠近了對麵的少年。
知道自己的話惹了對方不高興,萬千行動動唇,剛想道個歉,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金屬摩擦聲給卡住了喉嚨。
白色車廂被人從外麵大力推開,兩人還沒回過神來就在工作人員們熱情洋溢地歡送中被請下了車廂。
混雜在退場的人流之中,陳京墨看了眼手機,二十多分鐘,也不是很短,但為什麼總有種他剛坐上去就下來的錯覺?
跟在身後的萬千行臉色鬱鬱,想到剛剛自己那番不著邊際的話,忍不住懊惱起來。
走在前方的陳京墨步伐緩慢,兩頰被曬得有些發紅,天邊的夕陽比之剛才又染上了更為深沉的金黃,帶著點點橘紅,雜糅在少年的臉上。像是打了一層通透的暖色柔光,瓷白的肌膚如玉般散發出一種溫潤的質感。
漫無目的地朝前走,直到路過那隻懸在高空中的噴水鯨魚,陳京墨才忍不住駐足觀摩起來。
這座A市的標誌性建築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做得漂亮極了,流暢的線條由上至下,曲繞迂回,完美的勾勒出一隻鯨魚的形狀。
從地底直衝雲霄的透明圓柱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正從頂部源源不斷地迸出清透的浪花,圓形平麵大大張開,將那隻黑色的鯨魚身軀給穩穩托舉到了半空。
從遠處望去,倒還真像一隻躍到半空中的大鯨魚。
台階上,兩名小男孩趿拉著涼拖在寬敞的水池中追逐打鬨,陳京墨離得近,恰好被濺了一身的水。
耳邊的嬉笑聲逐漸攀升到了頂峰,歡快的調子似乎一點兒也沒受到影響,陳京墨低下頭,發梢濕淋淋的,褲腳也被打濕了一小片。
捋了捋滴水的發梢,陳京墨抬起頭,一串優美的音樂隨之闖入了在場人的耳中。
追逐打鬨的孩子停了下來,兩人被神色慌張的大人給拉到了一處臨時搭建的篷布下。
擦肩而過的人聽到這個音樂則是立馬變了臉色,迅速疾步離開,像是在躲什麼洪水猛獸。
隻有零星幾道人影孤單影隻地站在廣場上,跟陳京墨一樣摸不著頭腦。
曲調悠揚的音樂結束,在一聲高昂的鯨魚叫聲中,漆黑的背鰭上方突然湧出了一簇簇透明水花。
霎時,‘滋啦’的水花猛地從上方鑽出,源源不斷的水柱自十多米高空中噴灑而下,鋪天蓋地地將來不及躲避的人給澆了個透心涼。
早早躲在雨棚下,躲過一劫的孩子們幸災樂禍地指著廣場上淋了個落湯雞的人,肆無忌憚地笑出了聲。
陳京墨呆呆地立在廣場上,渾身濕淋淋的,像剛從池子裡遊了一圈出來的旱鴨子,眼神不知所措。
“愣著做什麼。”
身子突然一歪,陳京墨被身後的人拽了過去。
渾身清爽的萬千行跟落湯雞一樣的陳京墨形成了鮮明對比,不過是晚來了會兒,對方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個狼狽樣兒。
“笨蛋,聽見音樂了也不知道跑。”
脫下身上的T恤,萬千行一股腦兒地將衣服蓋在陳京墨的頭上擦起水來。
“這隻鯨魚每隔一小時就會噴次水,當你聽見它唱歌的時候要記得馬上離開。”
陳京墨愣愣地立在原地,任隨頭頂那張大手揉搓,五指交替穿梭於發間,像初夏的一股涼風,拂過荒蕪的田野,帶著向日葵的味道。
直至發梢不再滴水,萬千行才停了手。
斑斕的彩蝶飛過鬱金香花叢,淺淺的小水坑中倒映出一張狼狽的臉,陳京墨僵硬地動了動唇。
“能不能不要用你的衣服給我擦頭發。”
萬千行,“.......”
“又臟又臭。”
一把將頭上蓋著的黑色T恤給扔進對麵之人的懷裡,陳京墨眼神躲閃,心跳仿佛突然變快了幾分。
“臭?”
萬千行擰著眉,不信邪地將自己的衣服湊近鼻子,他明明昨天才洗了澡,衣服也是今天傭人熨燙好了的,怎麼會臭呢?
聞了好一會兒,萬千行也沒聞出對方口中所謂的臭味。
“哪裡…....”
聲音戛然而止,萬千行的視線忽然凝在了那張微紅的臉上。
翕張的睫毛仿佛蝴蝶煽動的小翅膀,輕輕抖動之下,數億金色鱗粉悄然灑落。躲藏在眼睫下的夕陽偷偷爬了上去,將金黃塗抹到了少年的眉梢。
柔和精致的臉龐不似男生粗狂,也不帶煙粉的俗氣,仿佛一縷山間青霧,如虛似幻,讓人抓不著也藏不了。
通紅的鼻尖仿佛剛哭過鼻子似的,下巴上還掛著幾滴未拭去的水珠。
萬千行想起了他家客廳裡的那株白百合,從花園裡剛采摘出來的百合花帶著晨間的露水,乾淨得讓人總忍不住想要弄臟它。
頭頂突然壓過一片黑影,陳京墨的臉被一雙強有力的手給捧了起來。
下巴上的水珠被人拭去,陳京墨怔怔地望著逐漸靠近的俊臉,瞳孔驟縮。
一道帶著急促喘息的濕熱緩緩落在自己的鼻尖,如蜻蜓點水般一碰即逝。
陳京墨瞪大了眼睛,連連後退。
心跳加速,像有人在撥弦弄鼓,躁動的胸腔被擾得一團亂麻。
“你乾什麼!”
低啞的聲音似乎在竭力壓製住什麼,陳京墨又羞又惱,不敢置信地盯著麵前的男生。
萬千行漲紅了臉,神色惴惴,“我.....”
高大的身影往前靠近,嚇得陳京墨慌不擇路地往後退,兩人始終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尷尬距離。
躲在雨棚下的孩子一個個鑽了出來,孩童的歡笑打鬨很快感染了周圍的人,整個廣場又迅速恢複成了往日的喧囂。
陳京墨忸怩地盯著自己腳尖,平淡的臉龐看似冷靜,耳垂卻已經紅得發燙。
緋色蔓延,不知是哪家孩子打翻了橘子味汽水兒,略帶酸澀的甜味隨著空氣中彌漫的水霧悄然暈開,像一簇夏日的爬山虎,深紮於牆簷縫隙間的嫩綠探出了頭,悄無聲息地攀附在了兩人的身上。
廣場上,兩名玩耍的小女孩手牽手,好奇地跑到了萬千行麵前。
“哥哥,你怎麼不穿衣服呀。”
另一名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太陽一樣關心道:“哥哥要好好穿衣服哦,爸爸說不穿衣服會感冒的。”
萬千行望著麵前的兩個小不點,唇角蠕動了兩下,沒有做聲。
“小美,他是不是不喜歡穿衣服啊。”
“哪兒有人不喜歡穿衣服呀。”
“我爸爸說猩猩就不喜歡穿衣服。”
“啊,猩猩不是人類呀。”
“誰說不是了。”名叫小靜的小女孩不服氣地爭辯道,“爸爸說它們隻是比我們進化晚一點笨一點,但也是人類!”
小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有點惋惜地望著麵前好看的大哥哥。
萬千行,“.......”
‘噗嗤’笑出了聲,瞅見對方吃癟,陳京墨心情忽然由陰轉晴,大概是被這倆小孩兒給逗樂了,陳京墨走到對方麵前,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黑色T恤。
“穿件衣服吧你,也不嫌丟人。”
沒好氣地將衣服丟進對方的懷裡,陳京墨彆過臉,不去看對方那副蠢樣兒。
被扔了個滿懷,萬千行不僅不生氣,還笑得開心極了,像得了糖的孩子,傻傻地憨笑起來。
簡直跟衣服上那隻傻狗一模一樣。
陳京墨低哼一聲,轉身離開。
迅速套上幾乎能拎出水的T恤,萬千行嘴角蕩漾著歡快地傻笑,緊隨其後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