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開始的第二年,餘音陷入了又一次的人生穀底,她失業半年了,投了無數簡曆,換來一次次挫折。這種近乎絕望的感覺她並不陌生。她三歲時母親病亡,年輕的父親在將母親的骨灰送回她家鄉安葬後回來的火車上結識了小城劇院工作的姑娘,姑娘很快成為他的妻子,婚後才知道他還有個三歲的女兒。
餘音在爺爺奶奶家長大,她被他們疼愛,但也忍受著爺爺對奶奶的家暴帶來的恐懼和不安,有時她也受到牽連,成為出氣筒。她童年最為噩夢般的記憶便是爺爺奶奶讓她去爸爸和繼母家索要當月的生活費,她總是慢騰騰地走到一站地遠的爸爸和繼母家,在門口磨蹭半天才大膽提出索要生活費的要求,但發出的聲音比自己想像的要小很多。繼母讓她大點聲,她便忍不住哭起來。爺爺奶奶為此無數次在兒子家門外罵街,多年以後,餘音的爺爺奶奶都已過世,餘音大學畢業後在一線城市工作生活,年紀漸長,與父親和繼母的關係有些許修複,但親情不多。
因為童年的身世和經曆,使得餘音對今天的遭遇而產生的絕望情緒並不陌生。餘音對周圍的人給予的信任不多,她習慣把更多的時間用來讀書,她在書中看見過無數人的生命軌跡,見識過世間百態,她認真思考過人生,雖然她無數次以為自己早已跨過原生家庭給她帶來的負麵影響,隻是偶爾自歎一下命運不公,但總有個東西在心底深處,不碰不疼,她便不碰。她早已記不起媽媽的樣子,也從來沒有過媽媽的照片,奶奶說她長得像她媽媽,餘音的皮膚好,大眼睛,高鼻梁,帶點性感卻恰到好處的唇形。
她有過幾段段戀愛,她發現她很難投入一段感情,一但投入便無限依賴對方。隻是,當她發現對方有粗鄙的一麵,不再感受到對方足夠重視或被尊重的時候,便會生出離開的念頭,不管依賴的習慣多麼難以改變,感情有沒有結束,她都會在某一天靜靜離去,再不回頭。
餘音還著一線城市一間小公寓的房貸,積蓄漸漸減少,工作機會渺茫。無助的時候把自己藏在書堆裡,偶爾外出購買新鮮果蔬,也會去一趟寺廟,在寺廟千年銀杏樹下坐上片刻,換取內心的安寧。那天從寺廟回來,剛下車,下起了雨,她加快腳步往小區走著,不知不覺間臉上不再感到雨滴的濕涼,可雨還在下著,她抬起頭看到一片彩色的傘罩在她的頭上,那傘很大,外部是黑色的,打開後裡麵即她抬頭看見的部分卻是五彩斑斕,她詫異地看向打傘的人,他年紀30歲上下,個頭高高的,有一雙憂鬱而閃亮的眼睛。
餘音:“啊!謝謝!不過不用了。”
那人:“沒關係,順帶,前麵我就拐彎了。”
他聲音很自然,聽不出口音,普通話很正,他斜背著雙肩包,像是遠行歸來,他把傘舉得很高,偏向餘音的方向,卻與她保持著絕對安全的距離,仿佛真如他所說,順手為之。這使她稍稍放下心來,要知道,像餘音這樣雖然長相姣好卻從不在意並利用這一點的女子,一向對那些街上回頭看她,或故意搭訕的男人們沒有什麼好印象,不刻意注意她的倒使她產生莫名的好感和安全感。
回家後她煮了麵,邊吃邊看朋友圈。看到一條中學同學小凡吐槽劇組的生活,小凡是演員,但不紅,經常串一些兩三天或兩三場就能拍完的角色,東奔西走的,五湖四海的常發朋友圈,倒是讓人羨慕。餘音上學時並不活潑,比較沉默,期間與小凡沒有很多交集,但知道她性格活潑,愛笑。後來畢業,再是工作。後來,大學,高中,初中的同學們陸續通過□□加了好友,後來又加了微信。她才知道小凡當了演員,但不紅,小凡報怨戲服沒有提前熨燙,吃到的飯是冷的,餘音特有的敏感讓她發現,小凡真正吐槽的是新的經紀人兼小助理業務不熟練給她帶來的被動和小煩惱,因為一般情況下,做一個小演員是不敢隨意吐槽劇組生活的,她雖然用的是自嘲的口吻,還配了糗笑了的表情符號,但餘音還是捕捉到了文字後麵的信息,餘音想到下個月沒有著落的房貸。於是少見的在下麵發了評論。
餘音:好在有驚無險呀!
小凡很快回複到:唉!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