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左猜右猜也想不出頭緒來,程贇錦的生活極其簡單,三點一線,除了訓練、比賽,就是去外公的紅泥點雪·冰城老味道餐廳幫忙。
“難道是和他的外公有關?”沈晴決定去坐公交車,到李爺爺的紅泥點雪,一探究竟,順便還可以點兩個小菜,解解饞。
網球訓練場上,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皮膚很黑,身材倒是很勻稱,不算太油膩。他一隻手拎著考核表,另一隻手指著正在八千米跑的運動員們,嘴裡大聲嚷嚷。
“節奏,呼吸。你們想不想通過了,昂?”
這個中年大叔就是老許,全名許廣誌。網校有名的魔鬼教練,脾氣爆,沾火就著,出了名的護犢子,煙不離手。老許很有暴脾氣的資本,前省運會男子雙打冠軍,全運會男子單打第四名。因為腰傷不得不退役,後來國家隊聘請他去做成年運動員教練他都沒去,專門來網院培訓這幫白紙一張的青少年。
奇怪的是,凡是正在網校接受老許訓練的球員,見到他都繞道走。可那些離開網校球員們,不管是在國內或者國際賽事上取得優異名次,都不約而同的在采訪中表達對老許的感激之情。說什麼沒有啟蒙教練老許,就沒有自個兒的今天。說什麼沒有老許的魔鬼教程就不會拿下高強度的決賽,如何如何。每次和老許提起他的那些優秀弟子時,他都一反常態,憨憨一笑,也不多說。
據說他哥哥也是一名網球運動員,最高排名來到過ATP前100,這對男子網球運動員來說,可是相當不容易。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是,他們兄弟關係非常不好。謠傳自從全運會上男雙比賽之後,他們兄弟倆就老死不相往來。連老許腰部做手術,在醫院住院那半年裡,他哥哥一次都沒去過醫院。
網球學院的這幫運動員是真的怕老許,比如正在測試的八公裡跑,就沒人敢偷懶。
程贇錦跑在隊伍的前麵,呼吸平穩,擺臂有力,臉上除了專注看不出任何表情。程贇錦對網球有種近乎癡迷的執念,隻要做和網球相關的事兒,他馬上就能平靜放鬆下來,進入忘我的狀態。
距離五六十米,餘哲和葉尋他們跑在第二梯隊。
雖說都是一樣訓練的,但不得不承認上天對待他們的參差。餘哲氣喘籲籲的跑完最後一圈,看著程贇錦在哪平穩的呼吸,不由得感歎。
“蒼天啊,大地啊!公平呢?人性呢?”
“下一項,坐位體前屈。你們幾個跑完的彆再那晃蕩,說你呢,餘哲!” 老許盯著陸續跑完的十幾個球員,時不時的瞄一下程贇錦。
大家一口氣做完六邊形跳、立定三級跳遠、過頂前拋實心球和側臥撐。
“今天就到這,明天早上七點四十五分,六號紅土場地集合,發布成績。”
“另外,明天我們隊轉來一名新隊員,很有來頭。不服氣的可以找他比劃比劃。”
“全體解散!程贇錦,到教練室來一下”。說著,老許頭也不回地往網院主樓走。
“新來的是誰啊?”號稱網球學院娛記的葉尋滿臉疑惑,“還有我不知道的八卦新聞呢?”
“葉小報都不知道,我們上哪知道去?”
“讓老許都能說大有來頭,看來有兩下子啊”
“嗨,老許也就那麼一說。他擺明是想挑起爭端,刺激我們吧?套路,都是套路。”
“再大有來頭,還能比大橙子牛叉啊”
“就是就是,老許這是提前替那家夥拉仇恨呢!”
“哈哈哈……回~回~回~洗澡去~”
“走~走~走~”,大家七嘴八舌。
程贇錦快速地換了一件T恤,收拾好球包,跟在老許的身後。
師徒倆繞過鬱鬱蔥蔥的花壇,這會兒的花壇,一天中最是好看。五顏六色的小花,被夕陽鑲上了金邊兒,隨著微風,扭動著腰肢,來回舒展。
老許聲音壓得低低的開口道,“MG那邊又催了,郵件你收到了吧?報名截止日期馬上到了,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程贇錦低著頭不說話,這畫風和平日裡的陽光勁兒,很不協調。
老許點著一支煙,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花兒,他用手來回胡摟兩下。
程贇錦輕咳了一聲。“師傅,我還沒想好……”
“按理來說,我應該勸你……義無反顧地去MG!畢竟走職業是你的夢想” ,老許盯著被煙熏得泛黃的手指說,
“我這兩天都睡不著覺,師傅為你驕傲,也為自己驕傲。有幾個教練能這麼幸運,碰到這麼好的苗子。我走了狗屎運了……”
老許職教二十多年,程贇錦是他收的唯一一個徒弟,還是老許硬讓程贇錦拜的。老許平時沉默寡言,訓練場上霸氣獨斷。可麵對程贇錦時,又很絮叨,著實像個慈愛的老父親。老許從不吝惜眾人麵前對程贇錦的誇讚和喜愛,從他九歲多來到老許身邊時,老許就相中了,他喜歡這個孩子身上的勁兒……
老許摸了一下褲兜,掏出一串和他氣質頗為相符的鑰匙,老舊的鑰匙扣,都掉了漆。他推開教練辦公室的門,這會兒其他教練都在訓練場,辦公室沒人。
“但現在,我隻想和你說一句……橙橙,小事隨腦,大事隨心”,老許從辦公桌裡給程贇錦掏出一個蘋果,“去水池自己洗洗,吃完了再走”。
程贇錦洗好蘋果,掰了一半遞給老許。
“師傅,給。”程贇錦有些不敢直視老許的臉,他明白老許對他寄予的期望,他時常會覺得,老許把他當成了平行宇宙的小許。年少,熱血,執著,充滿無限可能,可以找補老許年少時留下的些許遺憾。可越是了解老許,程贇錦越是怕自己的決定讓師傅失望。
-當初,如果不是隻有一個男子入選名額,如果沒有意外的腰部受傷,他的師傅現在應該是另一番天地吧。程贇錦想。他懂老許的初心,他敬佩老許對網球數十年如一日的赤子之心。他也想保持著對網球的熱愛,懷揣夢想走職業之路,去奔赴更高遠的山海。可是現在……
“師傅,我再想想,先走了”,程贇錦抓起球包,單肩掛著。
老許動了動嘴,也沒再多說。“回去吧,回去睡個好覺。明天彆讓我看見熊貓眼。”
程贇錦單手推著車,緩緩地走在鬱鬱蔥蔥的梧桐大道上。他有些出神,耳邊回蕩著老許的話。“隨腦……隨心……”他輕坦了一口氣,搖搖頭,老許那麼個糙大漢,把話說得這麼文藝,難為他了。
梧桐大道的路邊,散落了幾個頗有格調的咖啡廳,裝飾的小眾又講究。醇濃的咖啡豆香氣,緩緩飄出,被揉進萬家燈火。程贇錦點了杯拿鐵,準備帶給外公。外公年輕時世界各地的公出,走過不少地方,品嘗過各種美食,老頭兒尤其喜歡咖啡。雖然現在應該控製外公的飲食,可這幾天程贇錦還是想讓外公開心。程贇錦背好球包,長腿跨過單車,朝外公的紅泥點雪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