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瑞王府大門外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披著一個寬大的黑鬥篷,用鬥篷上的帽子遮了頭臉,很是神秘。
他隻遞給門口守衛一張紙條,說了句:“交給瑞王。”便走了。
守衛見來人神神秘秘,不敢耽擱,忙跑去找瑞王。
趙子槿打開紙條,隻見上麵寫著:酉時城外三十裡,王爺必心想事成。”
趙子槿將紙條遞給周峰。周峰看了道:“王爺,會不會有詐?”
趙子槿道:“此人選在城外三十裡安置流民的地方,如果想害本王,那也太笨了。”
周峰想想也是,且不說流民在那裡,就是附近安插和看管流民的禁軍,也不在少數。
次日,趙子槿如約而至。此人約這個地方,確實心思縝密。
第一,他來這裡,可以堂而皇之,在外人眼裡,就是王爺視察慰問流民之舉。
第二,這個人一定就混在這些流民裡,讓人沒法判斷,一旦出了其他狀況,他可以渾水摸魚逃掉。
第三,這人選在這裡,是在表示誠意,周圍那麼多禁軍,他沒有想害他的意思。
趙子槿微笑著,走進給流民搭建的棚子。
流民們見瑞王到來,都跪下磕頭。
趙子槿忙道:“免禮、都免禮,起來吧。外麵有一些本王帶來的物品,你們看看,有需要的,儘可取了用。”
流民們感激涕零,謝過瑞王後,湧出棚子,去搶門外馬車上的東西。
棚子內,隻留下幾個行動不便的婦人,還有一個,看著像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上穿著一件補丁衣服。
此人中等個子,胖瘦適中,留著兩撇八字胡,眼睛不大,看起來卻很精明。見趙子槿走過來,不慌不忙,施了一禮。
“你怎麼不去外麵看看?”趙子槿和藹地問道。
“回稟王爺,草民不是為了取,而是為了給。”那男人不緊不慢說道。
“哦?”趙子槿挑眉笑道:“如何個給法?”
那男人道:“草民知王爺鴻鵠之誌,然路途坎坷,總有些會磕磕絆絆的小石頭擋在前頭。草民沒彆的用處,但能將這些石頭儘數搬走。草民懇請王爺,給草民這個機會,來報答王爺對這些無家可歸之人的救贖。”
那人說完,仍低著頭,十分謙卑謹慎。
趙子槿嗬嗬一笑:“你這人倒是挺有意思。這樣吧,本王府中正好缺一花匠,你就跟著周峰,去府中報到吧。”
那男人忙跪地磕頭:“謝瑞王——”
趙子槿裝樣轉了一圈,便起身回府。那個男人,自然而然跟在周峰旁邊,進了瑞王府。
晚上,男人被周峰帶到趙子槿的書房。
見男人磕完頭,趙子槿笑道:“你起來說話吧。”
男人站起來道:“草民名叫徐希,是一名術士。實不相瞞,草民曾是太子府中的一名客卿。”
周峰聽罷,諷刺道:“怎麼,你是看太子風頭已過,怕連累自己,倒戈了?”
徐希聽罷,臉上沒有一絲掛不住和難為情,緩緩道:“周侍衛這麼說,草民無可辯駁。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草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周峰“嗤”地笑出聲:“看來,你把自己歸於良禽一類,那你倒是說說,你的不得已之處……”
趙子槿打斷道:“周峰,好了,先聽聽徐先生怎麼說。”
趙子槿語氣裡帶著客氣,讓徐希找回點麵子。
徐希又施了一禮,鎮定自若道:“王爺,草民是術士,本想扶持一位明主,可太子太過怯懦。前幾日,草民夜觀天象,發現南北鬥中天出現新的紫薇帝星,而這顆新帝星光芒四射,非常耀眼,遮擋了原有的紫薇星。其周邊群星環繞,十分壯觀。”
周峰皺眉道:“你說這麼多,究竟什麼意思。”
徐希道:“周侍衛莫急,且聽草民往下說。這顆紫薇帝星在原紫薇星的南麵,對應的恰是瑞王您啊!”
趙子槿心中一緊,厲聲道:“徐先生切莫亂言,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本王大可將你治罪。”
徐希的話,趙子槿聽著十分受用,但此刻,他不能流露出任何表情。畢竟,徐希的來頭和用意他還不明確。
“草民知道,瑞王定是不相信草民的話,不如,草民說點實際的吧。”
徐希頓了頓,看了趙子槿一眼,見他沒有不悅,才道:“眼下,太子有袁氏一族護佑,又有曹丞鼎力相助,朝中大半官員皆站在太子一邊,想除掉他,十分棘手。草民有個法子,可保王爺此次一擊即中,不留後患。”
趙子槿放在書案上的手忽地攥緊,緊張起來,他也明白,單靠賑災一案,根本搬不倒太子,頂多讓他受受罰。所以,他還製定了另一個計劃,但是有風險,如果不能一擊即中,恐怕還會牽連到自己。
本想孤注一擲的,見徐希這麼說,他豈能不緊張,不興奮,不欣喜。
就連周峰,也緊張得大氣不敢出。
有一瞬間的沉默。徐希開口道:“王爺,草民知王爺非池中之物,遲早會一飛衝天。既然想投奔王爺麾下,自然要有點表示。”
徐希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個不大的卷軸,雙手奉上。
周峰拿了,直接送到趙子槿麵前。
趙子槿打開,發現是一張封都城的地圖。上麵用紅色和藍色標注了七八個地方。
徐希又道:“藍色的地方,是袁家私藏兵器之所。紅色則是袁家的地下暗樁,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買賣。草民這裡,還有一個袁皇後這些年為袁氏培養的一些暗勢力,今日沒帶在身上。王爺若是不信,明日,大可調查這些地方。不過,恕草民提醒一句,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這些東西,太震驚了。
趙子槿強按下心中驚喜,笑道:“本王豈有不信徐先生之理。你能來我瑞王府,就已經很有誠意了。不過,本王還是要問一句,徐先生既然來了,就說說您的訴求。”
徐希道:“草民要說沒有所求,也沒人信。草民要的是瑞王殿下不僅是這大雍之王,還要成為天下之王,一統九州,結束這紛亂的天下之爭,還百姓一個沒有戰火的太平天下!”
徐希越說越激動,眼睛裡流出精光。似乎太平天國就在眼前,全然不顧趙子槿和周峰驚呆了的表情。
趙子槿是想當皇帝,想報仇,但他隻想過大雍的皇位,從來沒有想過九州天下。
空氣凝滯,書房內安靜到可以聽見三個人的心跳聲。
半晌,趙子槿起身,走過去握住徐希的手道:“先生有此宏偉理想,是為了全天下的黎民百姓,本王深感欽佩。能得先生青睞,是本王的榮幸。本王定會照著先生的宏願努力,不會讓先生失望。”
徐希感動得哭了,他在袁皇後那裡,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番誇獎和信賴。如今,瑞王自降身份,如此看中他,讓他百感交集,激動不已。
“咚”的一聲,徐希跪倒在地上,磕頭,全身心地磕頭。
“謝瑞王殿下,謝瑞王殿下……”
徐希激動得聲淚俱下,身體顫抖不已。
趙子槿忙將他扶起來,道:“先生莫要再磕頭了,咱們坐下說話。”
又對周峰吩咐道:“去給徐先生安排一個院子,要清淨優雅些的。”
周峰也被眼前的一幕感動到,立即抱拳應道:“是。”
臨走,周峰特意將門掩好,站在門前長長舒了口氣。
他等這天等太久了。他的王爺,是真正的真命天子,本就應該一展抱負,架海擎天。
趙子槿為徐希讓了座,兩人在書房內待到半夜,相談甚歡。有種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
三天後,趙子槿收到天機門調查的報告,徐希在十四年前投靠袁家,袁家當時的家主是袁皇後的父親袁笠。袁笠死後,徐希便在太子府做了客卿。但是他的十四年以前,無從查起,像是憑空出現一般。他替袁皇後做過不少事,霸陵一事,恐怕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趙子槿將紙條放在燈芯上燃了,靜靜看著它變成灰燼。
霸陵!他輕笑一聲,那又怎樣,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過去的就先按下。等他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等他為母親報了仇,他還要這九州天下!
趙子槿想著想著,麵部扭曲起來,兩隻拳頭越攥越緊,發出咯咯聲響。
一旁的周峰看了,不禁微微皺眉,心頭劃過一絲擔憂。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時機到了,連老天都會幫他。
半個月過去,調查瀘陽賑災一案的卷宗放到了永平帝書案上。
永平帝震怒,氣急敗壞差點掀了書案。
“皇上,您這是氣什麼呀!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王內侍連忙扶住永平帝坐下,柔聲道。
永平帝撐著額頭,氣不打一處道:“朕還不如鄉間老兒,竟養個吃裡扒外的!”
“瞧皇上說的,您生的可都是人中龍鳳,不能因為一個,全都否決了。什麼事查清了再氣也不遲。”王內侍撿起地上掉落的卷宗,原放回書案上,說道。
永平帝怒不可遏道:“這還不清楚,樁樁件件,清清楚楚,這還隻是賑災一案,誰曉得還有沒有其他!”
王內侍忙從後麵按住永平帝的肩膀,手指搭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揉捏起來,力度恰到好處。輕柔道:“皇上,消消氣——”
永平帝這才舒服地閉起雙眼,心中那團怒火稍稍平息。
“你跟了朕也幾十年了,今天,朕就讓你說說,朕的幾個皇子,究竟如何?”
“哎喲,這奴可不敢亂說。皇上您心裡門清,拿奴打趣。”王內侍嚇了一跳,故意推托道。
“唉!說實話,朕這六個成年的皇子中,老大怯懦,什麼事都是皇後說了算。老二倒是為人忠厚老實,可是太過老實了。老三殘疾就不提了。唯獨老四,說實在的,朕看不透啊。自從他母親不在了,他越發沉悶,甚至在朝堂上幾個月也不發一言。可是隻要交代他的事,他都辦得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永平帝幽幽說道。
“是啊,說起上次皇上您遇險,那四皇子是拚了命保護您。倒是太子,奴實在沒想明白,就站在您身側,怎麼都不知道扶一下。要不是四皇子,奴真怕……好在有驚無險。”王內侍顫聲說道。
永平帝心中一震,睜開眼,擺擺手,示意王內侍停下來。道:“上次霸陵之事,朕其實心裡挺內疚,好在有老天護佑,才保住這個兒子,還救了朕。唉!現在想來,那霸陵之事就頗為蹊蹺。”
“是啊,真要有那本書,曹中丞不自己取來獻給皇上您,那可是大功一件,何必便宜了瑞王。”王內侍小心翼翼道。
永平帝聽罷,猛地一拍桌子,道:“是朕糊塗,去,傳子槿進宮,朕要單獨見他。”
王內侍被嚇了一跳,聽到要傳瑞王進宮,心下暗喜,忙尖著嗓子喊道:“傳瑞王進宮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