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帶著......這隻活屍,進入無名塔?”沈如絮慵懶地枕在玉簟上,不解望向甲板,一隻活屍已經掙脫了原本的束縛,追著小廝狂叫。甲板上的人流如滾豆在這簸箕裡滾來滾去。
“戚寧安的死因有蹊蹺。”沈期坦然在對麵椅子上坐下,兩腿自然一疊,修長的小腿露出褲管,“我想借用塔內混沌的時空,親自去戚寧安的記憶裡看一眼。”
沈如絮不吃這套,搖頭:“你去了有什麼用?不管你看見了什麼,那就是既定的過去,什麼都改變不了。你隻是知道了,僅此而已。”
“我不可能讓你和一具活屍同時進入塔中。如果明昆君說的是真的,塔內的幻境極有可能有人動了手腳。”
沈期沉默:“我知道。”
沈如絮:“你知道就好。夜已深,哥,我也要休憩。”
沈期定神道:“但隻有這一條路子。戚寧安的性格謹慎,他如果知道了餓鬼城背後的陰謀,甚至謝塵鈺的舉動,在死前也必定會留下一些訊息。這些本該有的訊息雖然無從找起,但在戚寧安本人的回憶裡也許可以找到線索。”
沈如絮正色坐起來,薄紗與環佩摩擦輕響。她被這些天的好幾通事攪得頭疼,扶額道:“哥,我拗不過你。但你再等一下,塔內現在太危險。”
沈期把滿甲板亂跑的戚寧安捉了過來,把活屍摁在身前,神情嚴肅地交代事宜。
“你蹲下。”沈期卡住躁動不安的戚寧安,“接下來的話,我不管你懂不懂,反正給我記住。腦子記不住,就用本能。”
“你和我進了無名塔,不要亂叫,不要亂動。”戚寧安沒有了魂魄,無法附體在彆人身上,但也絕不能亂跑。無名塔是一座囚鬼塔,專治妖魔鬼怪,一旦他們分開,戚寧安靠自己一具屍絕對走不出無名塔。
戚寧安不懂那些,隻嘀咕些聽不清的屍語,畢竟他的嗓眼裡麵早就儘數腐爛。
這一截水路的湖麵上時有白鷺盤旋,時不時落下一些穢物,人雖能閃躲,欄杆上卻難以避免。
正在灑掃的小廝忽然麵前被高大暗影籠罩,青白的陰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抹布,抹布在欄杆上一刮擦,就揮舞著抹布朝沈期衝來。
沈期握劍的手在顫抖,折花劍在尖銳地長鳴,無論如何也不想被鳥糞玷汙。
“滾滾滾——你在做什麼?!”沈期難以置信會有人,不,有屍把這玩意兒當作武器。好歹生前也是世家公子,眼底哪裡容得下這種東西。
折花劍劇烈顫抖,掙脫了沈期的壓製,自己一溜煙鑽回了劍鞘中。沈期一步進三步退,眼見戚寧安毫無收斂的架勢,那一大片穢物就要糊在他臉上了,渾身寒毛聳立,倒轉腳步,拚了命往樓上衝。
小廝隻見眼前閃過兩道殘影,再看原地,哪還有沈期和戚寧安的蹤跡,隻有沈期慘絕人寰的叫聲一會兒從東廊,一會兒又從西廊傳來。
二樓一間廂房內。
沈期踹開門,屋裡能拋的家居都拎起來朝戚寧安砸去,躲避的空間本就不大,他慌不擇路地滾上了床。戚寧安僵灰的爪子緊跟其後,一爪撕開了沈期腿邊的床褥墊子。
被衾破裂,爆出一地的鵝毛,屋內頓時紛紛揚揚如同大雪落下。
戚寧安自從登上了徐滿塢的船隻,頓頓有雞肉,還有小廝邊哭邊幫它換洗衣物,擦拭腐敗的皮膚。相較於一貧如洗的師徒幾人,北魏大官的實力可見一般。它被圈養得很開心,拿牙齜人隻是出於惡趣味,比如現在。
但是活屍並不能理解為什麼麵前的人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
戚寧安抬手,那塊抹布又要觸上沈期的腰帶。沈期心情極度複雜,一咬牙,折花出鞘頂開活屍,掐著活屍脖子,我進你退,往床頭一頂,把試圖攻擊的活屍壓得嚴實。
“你——”沈期薅住戚寧安的衣領,本來想罵他。
戚寧安於是安靜不動,悄悄盯住麵前人的臉,看他臉上黑了又青,青了又黑。戚寧安在發呆,手心一鬆,沾了鳥糞的布正中沈期的靴麵。
“......”
沈期抖了抖嘴唇,聲音顫抖:“你、你、你。”
沈期胸口攢著的那股氣憤勁兒突然一鬆,不好意思了。
他還能罵什麼呢?
這小子都已經這麼可憐,十指爪子裡都是泥和汙穢,連命都沒有了。
他還能罵什麼呢?
頂多再罵句不要犯蠢,下次看見謝塵鈺的劍不要傻站著,要記得跑,不要太相信舊友,也不要太相信沈期。比如現在,戚寧安卸去了所有防備,自己若真欲要下死手,瞬息間就能讓他灰飛煙滅。
“傻子!為什麼不跑?”
“你跑啊!你為什麼不跑!!!”沈期低吼了句。
沈期側過身,戚寧安趕緊從他腋下躥到房中間去,但見到沈期的眼色不對勁,收起獠牙,自覺地退回房間另一處角落,以為這樣就能讓對方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