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宮內又設了一場宴會,宴請群臣。宮外搭了戲台子供金陵的百姓賞樂,過了這晚,年味就淡了。
質子府內,卻不見半點喜慶,隻有一股青煙淡淡繚繞在屋衙上,終日不散。徐滿塢又從後廚房端來一瓦罐剛熬好的藥湯,叩響門扉,裡麵隻傳來一陣陣嘶啞的咳喘。徐滿塢問近身侍奉的侍女:“殿下的傷寒可有好轉?”
侍女搖頭:“昨日收拾痰盂時見紅了。”
徐滿塢定在門前:“已經開始咳血了?郎中怎麼說?”
“像傷寒,又有幾分區彆。隻能先按治傷寒的法子來治著。”侍女道。
徐滿塢:“殿下從除夕後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如果情勢再不好轉,隻怕難以熬過倒春寒。”
他停在門口,又聽了好一陣裡麵的動響,除了一聲低過一聲,一聲啞過一聲的咳喘,再無其他。徐滿塢把藥遞給侍女:“給殿下端進去吧,你告訴殿下,我進宮一趟。”
“徐滿塢。”屋裡卻傳來聲音,徐滿塢腳步轉後,隻好推開門,進到屋內替床上那人掖好被角。青年麵色蒼白,眼窩深陷,嘴角還掛著血絲。江拂西憔悴地開口:“你們收拾好細軟,去請南皇......就說我想回北魏。”
“質子如何能夠輕易脫身?”徐滿塢有些犯難,江拂西身體有疾,一來不適合長途跋涉,二來南皇豈是說放人就能放人的?他還是委婉道,“殿下,你先好生把病養著。我去幫你想辦法,這事不太好辦。”
江拂西虛弱地躺在被衾中:“那就讓南皇換一個質子。我已經病到如此地步,南皇自然也願意趁機換一個更得器重的皇子過來。北魏那死老頭迫於淫威肯定會同意。”
蜀中春寒料峭天,海棠獨立胭脂色,映著蒙蒙細雨青山石階。
孩童們圍著一個年輕修士,一群人都沒有打傘,蹲坐在長滿瀝青的石頭上,紛紛垂著頭紮手裡的草人。
“好了。”季念昭把玩手裡的青色小草人,施了個小術法,小草人就從他掌心晃悠悠爬起來,抓住季念昭的中指,膽戰心驚往下爬。圍在季念昭身邊的師弟師妹們紛紛發出謂歎:“好厲害!我也要學!”
季念昭好心把手放在岩石上,讓小草人好平安落到地麵,師弟師妹們已經從山路兩旁薅下幾根柳枝、雜草和野藤,握在手中等著季念昭發令。季念昭盤腿坐下,小草人就在眾人中間興奮地摩挲岩石,托起雨珠子跑來跑去。
“先打個結,再把草根穿進孔裡,繞幾圈先繞出個頭......好了,做好了。”季念昭又迅速纏了個成形的小草人,師弟們捏的草人有大有小,但總的而言,醜得千奇百怪。
“現在和我一起念道訣,然後......施術!成了。”季念昭展開掌心,第二隻小草人興奮地往下跳,這隻卻更加畏水,東跑西跑躲避雨水,隻是可惜小草人沒有嘴巴,叫不出聲。
“哇!師兄好厲害。”師弟師妹們有的還在掐著掌中毫無動靜的草人,有的草人已經動起來,又蹦又跳,比草人還激動。
“大師兄,我也有東西送給你。”一個小師弟扯了扯季念昭的衣角,季念昭好整以暇,托腮等他:“什麼?”
“諾。這裡!”小師弟跑回山門後的弟子府,隔了半刻鐘,遠遠從山那頭奔回來,手裡還捏著一隻紅嘴黑翼的紙鳶。其他孩童見狀,也一溜煙兒散開,半晌後,每個人胳膊下都夾了一張紙糊糊跑過來。
“大師兄,這都是我們自己做的,送給你了。”師弟師妹們每人手裡都拽著一隻紙糊的風箏,全是紅嘴黑羽毛的鴛鴦。季念昭但笑不語,立刻就懂了,雖然眾人口裡都說的是送,但其實是打著彆的念頭。
這群孩子準是癮犯了,想放風箏,但山裡在下雨,他們這是想讓自己給紙鳶用靈氣加個罩子,再化一股東風,好在雨裡放風箏放個痛快。
“好啊。”季念昭兩頰一笑湧出兩個梨渦,迎著風牽著紙鳶的木柄,揮指引來一股春風。風拂肩頭發,也帶著紙鳶一同在細雨裡飄蕩,越升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