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達利亞愣在原地,接下來難以置信地凝視著伊莉加爾,臉上露出茫然空白的神情。
他......他沒有聽錯嗎?
這頓飯達達利亞都吃的魂不守舍,常常抬頭望著伊莉加爾,想說些什麼,又欲言又止。
他想問她那句好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又害怕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幻想落空。
這樣糾結的心態伴隨了他整個晚上,直到睡覺前。
北境的據點環境非常簡陋,大部分士兵都是好幾個人擠在同一間屋子,而身為帝國執行官的達達利亞待遇稍微好一點,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按照分配,他隻有一間獨立的房間,房間裡也隻有一張簡陋的床。
而伊莉加爾受了傷,總不能和一群士兵住在一起。
所以他洗完澡後披著大衣將屋子裡的床鋪換好後,就抱著被子打算去其他人屋子裡湊合一晚,將整個屋子留給她一個人。
看到抱著被子準備推門離開的達達利亞,一直安靜的坐在窗邊看書的伊莉加爾終於開口了:“你去哪了?”
她語氣平淡,毫無波瀾,聽不出任何情緒,就好像隨意間的一問。
“去找個屋子湊合一晚。”他頓了頓,“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喊我,我就住在旁邊,會立馬趕過來。”
伊莉加爾不說話了,達達利亞以為她沒有吩咐了,就準備推門離開。
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門鎖的那瞬間,她冷淡平靜的聲音再次想起。
“不用了,你就在這住吧。”又好像解釋似的添了一句話,“這個屋子有壁爐,稍微暖和點。”
達達利亞本來想說士兵們的房間也有壁爐,都是一樣暖和的,但又莫名的咽了下去。
伊莉加爾說完這句話就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書了,似乎周圍發生什麼事情都沒有自己手上的書重要。
但沒有人看到她手上拿反的書和耳後的悄然上湧的紅色。
達達利亞抱著被子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起來莫名的可憐,良久才想起自己該乾嘛。
雖然說她讓自己留下來,但......
他飛快的看了那張已經鋪好的柔軟的床,又移開眼神,動作笨拙的將床鋪在地上鋪好。
打地鋪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但坐在窗邊的姑娘仍舊緊緊的盯著書上一行有一行的字。
隻有某個微不可查的時候,眼睛才會輕輕的掠過達達利亞的身影。
北境冬日的天空暗下來的很早,或許是太過寒冷,人都變得懶洋洋的,很早就睡了。
達達利亞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就將床鋪好了,他站在原地望著低頭看書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
昏黃的燈光在她一貫蒼白冷淡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暈染出一種溫柔和疏離交織的奇異感覺。
她似乎注意到了達達利亞的眼光,微微抬起眼望向他,好像在問怎麼了。
達達利亞感覺到自己心臟跳動的速度有些變快,他佯裝鎮定,麵色如常,將所有情緒深深掩藏在厚厚的殼子裡。
在外人看來,似乎和平常那個深不可測的執行官一樣。
“我去給壁爐添點火,這樣晚上就不會冷了。”
達達利亞說完,轉身朝壁爐走去,他看上去沒什麼異樣,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大衣袖子下手臂的青筋爆起,似乎在強行忍耐著什麼一樣。
在壁爐旁,達達利亞緊緊盯著裡麵熊熊燃燒的火焰,火焰的溫暖的紅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線條分明的下顎線。
明明壁爐裡的木頭已經足夠多了,能保持一個晚上的火焰不熄滅,但他還是磨磨蹭蹭的停留在這裡,滿臉凝重嚴肅的盯著火焰,仿佛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而耳朵卻豎起來聽窗戶邊的動靜。
那邊傳來書頁輕輕合攏的聲音。
窗戶邊的姑娘似乎已經看完了手上的書,將它合上放在桌子上。
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她爬上床蓋好被子的聲音。
達達利亞心裡莫名鬆了口氣,背脊緊繃的肌肉也稍微放鬆。
他起身朝打地鋪的地方走去,路過油燈的時候,他輕輕說了句:“關燈了。”
床上傳來一聲“嗯”。
達達利亞將玻璃蓋裡麵的燃著的火焰吹滅,鑽進地上的被窩裡。
打地鋪的地方離床很近,在安靜的夜晚,他們能夠清晰的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和窗外呼嘯的風聲。
達達利亞望著天花板,即使白天經曆完疲憊勞累的巡邏之後,他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左胸腔的心臟一直興奮的跳動著,有種隱秘的歡喜在其中彌漫,自從遇到她開始,他就沒有正常過。
達達利亞腦子裡的回憶紛亂雜陳的上湧,不知道為什麼,他又再次想起今天餐桌上的那聲輕輕的好,如柔軟的羽毛般落在自己的心頭,留下一個深刻的影子。
達達利亞忍不住微微偏了一下頭,朝床上的那個人望去,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到被子上一個輕輕隆起的形狀。
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是他想到那個意思嗎?
他在心中不斷糾結著,卻隨著夜色漸深,在呼嘯的風聲中淺淺睡去。
達達利亞的睡眠一向極淺,所以在她發出聲音的那一刻,他立馬從黑暗中醒來。
床上的姑娘發出一陣又一陣痛苦的抽氣聲,似乎不想吵醒他,極力抑製自己的痛苦,但仍舊有些細微的聲音從喉嚨裡滾落。
達達利亞立馬想起她腰間的傷,他爬起來將油燈點燃,在油燈的昏黃的燈光下,伊莉加爾臉色蒼白虛弱。
“你還好嗎?”他的聲音緊張,深藍色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
伊莉加爾有些懊惱,她沒有想到腰間的汙染會在夜間突然惡壞,畢竟她以為隻要順利找到醫生驅逐汙染就可以了。
哪裡想到一路上變故那麼多,突然出現的暴風雪耽誤了她的進程。
但她又不太想在這個人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隻能壓抑著腰間傷口處的疼痛,但還是吵醒他了。
真是丟人。
“沒什麼事,隻是一點小傷,你繼續回去睡覺。”她嘴硬道,強撐著一副冷靜樣子,實際腦海裡已經痛到翻天覆地。
達達利亞敏銳的看出了她的虛弱,“不要強撐了,讓我看一下好嗎?你不要忘了,我也可以驅逐汙染。”
畢竟曾經是從深淵汙染中誕生的怪物,驅逐一些小汙染對他來說不過是隨手的事。
但他一向知道,對方不願意見到自己,而且據她所說,不過是一點小傷,倒不如合她心意,讓她去找醫師解決。
但現在,他望了望她蒼白流滿冷汗的臉龐,語氣變得強硬不容拒絕:“讓我看看,身體重要。”
伊莉加爾猶豫了片刻,或許是深夜的傷口讓她比平常變得更加脆弱,她思考了一瞬間便同意了。
她輕輕掀開腰間的傷口,左腰側包著厚厚的紗布,黑色的血液不斷在其中彌漫。
看起來絲毫不像她口中的小傷口。
達達利亞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不得不說,他冷下臉的時候,看著頗為嚇人。
本就硬朗飛揚的眉骨沒有了平常漫不經心的笑意掩飾,陰沉傲慢陡然襲來。
“這就是你說的小傷?”
他的聲音又輕又低,帶著某種壓抑的,冷冰冰的暴戾。
伊莉加爾不說話了,有些心虛的盯著天花板。
他轉身又朝櫃子走去,拿了點東西過來。
是一些乾淨的紗布和清水。
達達利亞將傷口處被黑色血液浸濕的紗布解開。
傷口處的疼痛襲來,伊莉加爾不由得抽氣了一下。
他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冷冰冰的扔下一句:“忍著。”
看起來真的被惹生氣了。
但手上的動作卻和他的臉上相反,變得輕柔極了。
他利索的將傷口處的汙血擦淨,但由於黑色的汙染附著在傷口處,不論怎麼處理都沒有辦法徹底止血,還會抑製傷口的愈合,隨著時間的發展,連受傷者的神智都會變得模糊不清。
伊莉加爾望著天花板,意識被痛得有些模糊,她聽到他冰冷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的傷口現在如果不及時處理,很可能等不到去找醫師。”
啊,這麼嚴重嗎?她想,畢竟她一開始真當這不過是個輕微的小傷,直到感覺有些痛才和上麵請假,回後方請醫師醫治。
“你自己選擇,要不要我幫你治療。”他扔下一句話,靜靜等待著伊莉加爾的回答,看起來是把決定權交給了她自己。
命當然很重要,伊莉加爾當然選擇要命,但她還是有些猶豫的問:“怎麼治療?”
她清晰的聽到他冰冷的聲音響起:“深淵某些物種的唾液可以治療汙染。”
某些物種?是哪些物種,她下意識的想問,但僅剩的理智製止了自己。
空氣陷入了沉默,就在達達利亞以為她會拒絕自己的提議時,她輕輕的說了聲好。
這一聲好清晰的傳入到達達利亞腦海裡,他萬分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桌子上的油燈依舊微弱的照亮著周圍,地上的影子交織在了一起,隻能見到高高鼓起的被子和靠著枕頭的伊莉加爾。
偶爾還有壓抑沉重的呼吸從中傳來。
夜越來越深,油燈的燈芯也快燃儘了,周圍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在隱秘的夜色中,伊莉加爾靠著枕頭,她纖細的脖頸像是天鵝一般高高揚起,她的眼睛渙散的盯著天花板,汗水不斷順著她的額頭往下滴,打濕了鬢角的碎發。
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道呼吸順著自己的腰不斷往下移,但她卻沒有製止。
窗外的雪仍在下,在呼嘯的風聲中,他們還有很漫長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