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禾故作不耐地側過頭去,卻撞進他漆黑的眼睛裡。
那裡隱約蒙著一層霧氣,像平靜海麵淋了場大雨,刮起潮濕的水浪。
溫禾心底一顫,下一秒卻聽他低低地說:“溫禾,我抽煙了。”
似歎息,似呢喃。
聲音微顫,像是做錯事擔心被責罵的孩子,委屈又無辜。
溫禾的心隱隱有了融化的趨勢,麵上卻波瀾不驚,強硬的語氣聽起來好似結了冰:“那又怎麼,我不是說了,這些和我沒什麼關係麼?”
她想,不能著這男人的道。
謝佪慣會裝可憐,她知道的。
當年她提出分手,他也是用同樣的伎倆,一次又一次地將電話打來,然後用近乎乞求的語氣說:“溫禾,你能不能,彆不要我?”
彼時她心痛難忍,幾乎是飛快地掛斷了電話,擔心再晚一秒便會將事情原委全盤托出,隨即她看著空蕩蕩的牆麵,將頭埋於膝間,失聲痛哭。
謝佪是個很好的人
可他的母親是個商人,近乎偏執地將所有一切折合成利益,以此來判斷事物的價值。
也正因如此,謝佪雖然細微體貼,舉手投足間皆是教養矜貴,在感情上卻顯得有些遲鈍木訥。
而在謝母眼中,謝佪和她的戀情無疑是一種虧本投資。甚至在溫禾還沒準備好見家長的時候,謝母就曾私下裡多次找過她,言語犀利地逼迫她離開。
即便如此,溫禾也不曾想過要放手。
讓這段感情真正畫上句號的,是她以為謝母觸碰了她唯一的逆鱗,當年她尚在病床上需要用冰冷機器維持生命的母親。
那天她忽然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母親的身體狀況急劇下降,需要儘快手術。她心急如焚,謝母卻忽然找來,聲稱會將母親送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
而唯一的要求是,她要離開謝佪。
溫禾並沒有答應,甚至拒絕得很果斷。
因為謝佪並非商品,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不該當成物品來交易衡量,何況代價是他們之間的感情。
不久後,母親最終因為病情惡化離世。
極度悲痛的她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不願接受母親永遠離開的事實,下意識將所有的矛頭指向謝母,變得敏感多疑。
也是因為這種莫須有的猜測,她無法接受自己繼續和謝佪交往下去,絕情地在兩人之間畫出分割線,一個人他鄉遠去。
其實後來她冷靜下來回想,自己母親的身體情況本就愈來愈差,按照病情的發展,那時的離世並非有人從中作梗,而是自然狀態下的死亡,怨不得誰。
也是因為這件事,意外的久彆重逢後,溫禾心裡對謝佪還有愧疚作祟,疏離逃避,卻不願再向對方的身邊靠近一步。
她對謝佪是否還有感情,她不能確認。
但毋庸置疑,她的心聲很明確。時間轉眼過去多年,她因為幫助了當時落魄的經紀人談雲誤打誤撞進入娛樂圈,早已不是當年的溫禾。
謝佪也不會是當年的謝佪。
她不想重蹈覆轍。
晚風恰時吹過,樹搖影動,葉子沙沙作響。街邊的攤販招牌接連亮起,地麵瓷磚投下斑駁光影,晦暗不定。
四目相對,謝佪忽然走上前,試探性地捉住了她的手。
他的喉結滾了滾,眼底幽深又帶著希冀,聲音近乎暗啞:“溫禾,我抽煙了。”
溫禾定定地看著他,沒說話也沒動,甚至眼神還是波瀾不驚的,仿佛沒有一絲一毫為之動容。
溫禾,我抽煙了。
他長久地凝視著她,心底壓著醞釀過千百次的話語,卻在關鍵時刻退縮,再也不敢將後麵的內容說下去。
他想說,可不可以不要算了。
可不可以不要算了,溫禾。
你管管我。
“你……”
謝佪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卻在看到溫禾淡漠的眼神後,心裡的滾燙逐漸冷卻。
他慢慢垂下眼,一點一點鬆開她,頹然地將手垂在身側。
溫禾望向他垂下的手,又看著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忽然覺得心裡憋著點火。
她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看他,隨即冷笑了幾聲:“謝佪,說話隻說一半,會遭報應的。”
謝佪依舊維持著原先的動作,沒反應。
終於,溫禾不耐地轉過身要走,身後的人卻忽然將她死死禁錮在懷中,用了力。
溫禾一怔,甚至忘記了掙紮。
耳邊傳來均勻溫熱的呼吸,謝佪的唇似乎離她的耳朵很近。她貼著謝佪的胸口,聽見他的心臟抨擊有力,狂跳不止。
與此同時,謝佪像是以為溫禾不會發現一般,孩子氣地輕輕伸出手,很輕微地去拉溫禾的手指。
“溫禾。”聲音沙啞顫抖。
同樣的問題他還想再問一次。
“你能不能,彆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