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瓏出生在迷霧之都,近的東西不大能看清,而遠的東西卻十分清楚。從小他就喜歡爬上高坡,看遠處巨大的城市緩緩從天邊升起,媽媽在他小時候抱著他看,先搞他善人國升起了,那邊惡人國落下了,愚人國升起了,那邊智人國落下了,小白瓏問媽媽:“為什麼我們沒有升起或落下?為什麼我們沒有對應的國家?”媽媽和藹地笑了,畢竟這裡是矛盾之國,是最好的國度,他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因為有些問題沒有答案,這在矛盾之國再常見不過了。
迷霧之都中有兩位老人,黑發黑須者,名為教者,白發白須者,名為師者,任何人有什麼疑惑,都可以去請教這兩位老人。但對於矛盾之國的國民,產生疑問很常見,但再繼續疑惑下去的人卻沒有,他們都和白瓏的媽媽持一樣的想法,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知道這兩位老人在哪兒了。但白瓏的問題很多,他有時會驚恐地發現,很多問題,真的是因為他的誕生,而出現在世界上的,比如此刻就有一個巨大的問題,白瓏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天邊的兩座智人國和愚人國的城池,似乎一天比一天更近了,而在白瓏出生之前,這種運動確實不曾出現過。白瓏經過連續一周的觀察,也沒能計算出兩座城何時會相遇,當然,相遇之日也是矛盾之國被擠壓破碎之日,那就是末日。白瓏想不通為什麼如此嚴重的問題,卻再沒有第二個人操心。“末日當頭,卻無人問津。”白瓏自言自語道,“是啊”,這時他猛然發現自己周圍那片霧散卻了,一位白發老人手捋白須,嚴肅地重複了一遍“末日當頭,卻無人問津。”
這是白瓏第一次看清一個人的麵容,第一次不身處那一片迷霧之中。他與白發老人麵對麵站在一個無比清晰的空間裡。“您是師者?”白瓏詢問,老人點點頭。“我們可以討論些問題嗎?”白瓏又問。師者笑了,嚴肅的麵容一下和藹親切了。他揮一揮衣袖,周圍的霧逐漸散去,當最後一絲迷霧逐漸變得透明,白瓏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城門前,城門高聳,雄偉,建築風格透著傲氣,那城樓上掛著的金色大匾上,鋒芒畢露的智人國三個大字更加重了那股傲氣。師者和白瓏並肩踏進城門。
“我記得當年送給他們牌匾之前,這幫人還沒如此自傲。”白瓏若有所思地抱怨,他剛被一個身著華服的國民嗤之以鼻,隻因他問了問去都城的路。白發師者呆呆地看著白瓏,“但好象他們自己換了牌匾,這也太張揚了。”師者沒有接話。白瓏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但沒在意。
現在,兩人站在一條金碧輝煌的大道上,兩側的皇宮式樣的房屋緊密相連,“這兒倒不像保智人國了,像富人國,可富人也不會把房子都建成皇宮啊!”白瓏哭笑不得,“重點不是皇宮,而是住在皇宮裡,便成了王,”蒼老的聲音響起,這是師者對白瓏的第一句話。“原來如此!”白瓏明白了,原來智人國的人們已經是愚人了,難怪智人國與愚人國越來越近。師者告訴白瓏,愚人國的情況可以以此類推。白瓏有些不解,智者變成了愚人,愚人變成了智者,那再沒有真正的智者和真正的愚人了。“所以這兩個國家將要滅亡了,回去吧,讓我們欣賞他們的末日。”師者刻薄地說,但語氣卻象在哀悼,他揮了揮衣袖。
霧氣從四周向二人聚攏過來,白瓏知道他們回到了迷霧之都。在師者的帶領下,他登上常去的高坡,抬頭看向天邊,這是白瓏第一次觀看城市的毀滅,他的心沒法平靜,但周圍卻十分寂靜。他和師者背對著對方站著,那兩座城市已經脫離了摩天輪的軌道,飛速做著旋轉運動,向矛盾之國衝撞過來,白瓏甚至覺得就是向他撞來,旋轉中兩座城越來越近,白瓏看到迷霧之都那迷霧籠罩了它們,其實是它們逐漸開始化作灰蒙蒙的霧氣。一瞬間,他眼前隻有迷霧了。白瓏用手撥了撥眼前的迷霧,冰凍的觸感瞬間由他的手指流過他的全身血液,幾乎使他的心臟停跳了一下。白瓏知道自己不是被冰冷的霧氣所激,而是一種未知的恐懼開始像這霧氣般繚繞在他心頭。“這是你的手筆。”師者的聲音從迷霧中傳來。白瓏呆立在原地,儘管從小生活在迷霧之都,霧對於他而言就像水對於魚,是最為熟悉而親切的了,而此刻他身處這片霧中,卻感到呼吸困難,他患上了迷霧恐懼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