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後回味了片刻剛剛的交流,捂住胸口,新任市長的形象不知不覺地披上了一層濾鏡,落在迪克的回憶裡就已經和其真實的本人沒什麼關係了。
如果禁槍議案能夠被批準通過,這將是多麼大的魄力。
這份議案從被迫起草開始就爭議不斷,其中牽扯到的人物及相關後果都格外嚴峻,要不是之前有任市長鐵了心要搞,市議會根本就不會寫這東西。
好不容易熬到那個市長下台了才寫完草稿,市議會本來做好了把它塞牆角的準備,但又有頭鐵的市長想實施。
所以市議會就在授意下又往裡麵加了點料,其實施手段頗為乾脆利落,其帶來後果格外可怖,讓無數市長望而卻步,始終不了了之。
雖然他潛入市政府有其他的任務,但迪克還是希望這份議案能夠通過。
哥譚市的狀況已經越來越糟糕了,必須要采取有力措施。
但伯納德並不認同這個想法。
“那份議案過於絕對,隻要掃一眼,就能看出來根本不可能實施。”
在得知迪克把議案遞交給市長後,伯納德並未指責些什麼,又或者說他壓根就看到了之後的結果。
“可是,哥譚的狀況難道不能通過這個得到抑製嗎?”
迪克目前最多算得上是個實習生,初入仕途大染缸,對於市政的操作有些不明白:“而且槍/支控製法案也得到了現任總統的大力支持...”
“但它沒被正式通過法案,沒有通過法案的議案,我們不能做。甚至說哪怕它已經通過了法案,我們也不能立刻就施行,要持續觀望和觀察。”
“但哥譚市不是被全美都廣泛關注的中心嗎?”
“正因如此,對於哥譚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不做選擇。”
審批好迪克拿來的公文,伯納德對這個韋恩集團塞來的實習生還算滿意。
與預想的花瓶擺件不同,迪克的工作能力還不錯,隻是對於政事的敏銳度還有待培養。
“選擇代表改變,改變代表未知,未知代表災難,災難代表毀滅。任何改變,都有可能讓現階段穩定運行的市政府係統毀於一旦,”這讓伯納德又多說了幾句,抬頭,耐心地提點起迪克,“我們的工作,是阻止市長做出改變,保持哥譚市現有的運行。”
或許還有許多更為溫和、可施行的禁槍議案,但它們對於哥譚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他們保留並拿出了最極端的一版,這版最符合人們和市長的期待,但相應的,它背後的利益牽扯也最大,明眼人都看得出背後帶來的‘災難’。
它絕對不會被通過,而這也是他給市長看這個版本文件的原因。
迪克幾天前還隻是個善良的普通市民,這個理念依舊讓他不太能理解,感覺好像哪裡不太對勁:“管理哥譚市難道不是市長的工作嗎?”
“不,這是我的工作。”
“市長上任,市長下任,哥譚市市長的平均任期甚至少於8個月,他們未經甄選,未經訓練,甚至在學曆上都沒有進行合適的篩選,全憑民眾投票隨機選取,要如何治理好城市?”
“如果每8個月都要任由他們瞎搞一通,市政會被他們搞得一團亂,哥譚市早就不複存在了,市長不該乾涉政府各部門的運轉。”用鋼筆輕敲文件,伯納德繼續說道,“真正負責管理哥譚市的,是市政的公務員係統。”
作為市長秘書的他,有出色的硬學曆,有近十年的鍛煉和經驗,早已將市議會訓練得服服帖帖。
“所以,我們不得不為他們代勞。”
“但如果真有一位靠譜的市長,說不定會為哥譚市做許多好事——”
“格雷森。”
“我在,伍列先生。”
“政府不關乎善與惡,隻關乎治與亂。”
哥譚市政府實際掌權人伯納德·伍列,溫文爾雅,溫柔矜貴,綿裡藏針。
他們意味不明地對視了幾秒,很快,伯納德結束了這段對話:“閒聊的時間差不多了,你接著去處理其他的工作吧。”
留下迪克暗自回味這次對話的含義,伯納德拿著一遝文件站起了身,準備去市長的辦公室瞧瞧情況。
真正地去管理哥譚市的是公務員係統,這個係統不需要任何創新能力。
它負責平衡,以及遵循守舊原則。
哥譚政府在他們的手裡確實依舊問題繁多,但總體來說是在緩慢下降。如果將權力全部交給市長,保不準那群為了選票和利益的家夥做出什麼來。
在整體走下坡路時,一個猛踩油門的市長會多麼可怕。
作為國家的蘇聯說沒就沒,作為城市的哥譚難道會好過到哪裡去嗎?
哥譚市政府、哥譚市背後的貓頭鷹法庭、哥譚市黑灰色地帶勢力。
全靠這三方如今達成的微妙平衡,哥譚市才能維持住表麵上的平靜,而他的任務和工作就是維持原樣運作。
絕不能讓新來的市長帶來什麼影響平衡的災難。
“您好,是我,伯納德·伍列。”
“請進,有什麼事情嗎?”
單手推開門,伯納德並未走進去,維持著開門的動作:“我聽說禁槍議案已經被送來了,想確認一下您收到了嗎。”
伯納德開門時,特梅姆正嚴肅地低頭瞧著手邊的文件,看起來似乎很忙的樣子。
“我在看,”聽他這麼問,特梅姆確定的點了點頭,抬頭瞥了他一眼,語氣溫和,“還有什麼事情嗎?文件有點多,我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讀完。”
她桌子上零散地堆著打開的公文箱,各式的文件鋪了一片。
這讓伯納德稍許放心地收回了視線,並未過多的說明,隻是看似提醒了一句:“禁槍議案目前還隻是個草稿,希望您認真考慮。”
捏了捏眉心,特梅姆歎了口氣:“我看出來了。”
“這其中確實存在很大的問題,不能輕易地就做決定。這對於已經成為市長的我來說,確實是會造成不小的心理打擊。這是艱難的抉擇,需要深思熟慮,我會認真考慮的。”
她的回答讓伯納德滿意地笑笑,順手再次把門合上,不再打擾了。
伯納德離開後,特梅姆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撥開桌子上擋著的文件,露出了埋藏在一堆公文裡的手機,又按開了個電腦鍵盤按鍵,熟練地切換出了隱藏窗口。
背對著大門的電腦屏幕上,黃方塊海綿和粉海星正在愉快的玩耍。
她維持著唬人的沉思狀態,繼續摸起了魚。
說廢話糊弄人算是老本行,張口就能來。
不是她不想看,她也確實是打開公文箱想要試一試的,但是客套繁瑣的公文好像是另一種陌生語言,越看越催眠。
所以在隨便翻了兩頁、發現自己沒有這方麵的才能後,抱著那就彆瞎添亂的心態,特梅姆選擇打開電腦,開始坐班消磨時間。
市長秘書真忙,連這點小事都得親自來確認。
相比之下市長好像悠閒多了,朝九晚五的坐班,也用不著乾什麼。
就是一直看屏幕有點眼乾澀,明天來上班得帶個眼藥水來。
又一本正經地刷了幾集,在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準時彈到[17:00]時,特梅姆乾淨利落地關掉了電腦,起身從辦公室離開。
無他,下班。
上了一天班,真是辛苦自己了。
為了不讓自己這一個下午顯得太過摸魚,她還翻出了市長的印章,批準了那個誰拿來的那個什麼議案,也算完成KPI了。
剛提到那個誰,那個誰就出現在了她下班的路上。
“今天工作辛苦了,理查德,我們明天見,”特梅姆沒有停頓地往前走,看著跟自己同步、手裡還拿著行程表的迪克,有些疑惑,“還有什麼事嗎,你不下班嗎?今天加班?”
迪克試圖把行程表展示給她看:“是這樣的,您今晚有個富豪宴會的邀請,地點在哥譚酒店,布魯斯·韋恩想見您一麵——”
她怎麼走這麼快啊。
特梅姆有些意外,她確實是蠻想跟哥譚的富豪圈打好關係,方便之後給公司拉客戶的。但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她還是搖搖頭,不急著這一時。
“寶貴的時間,應該拿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忙著和資本家趨炎附勢、沾親帶故。年輕人,靠自己雙手奮鬥得來的東西,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走到了市政府的大門前,特梅姆止住腳步,對上迪克驚詫的目光,側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臨行告彆:“我還有事要去趟大都會,祝他們玩得開心。”
說完這句話,她打開來接自己的車門,直接俯身坐了進去。
在迪克的眼裡,特梅姆的形象愈發拔高,變成了一個“下班時間也要去大都會考察,不慕權貴”的人。
啊,濾鏡,好刺眼。
毫不猶豫地開走、並熏了他一臉的尾氣也好刺眼。
哥譚市政府越來越遠,特梅姆上了車就直接躺在後座,還不知道自己這半天到底給了迪克些什麼印象。
這一整天的經曆都顛簸意外,明明上午還是肯定會落選的候選人,搖身一變就成了市長,近期的職業規劃直接被打亂。
扯過毯子,特梅姆閉上了眼睛,腦袋終於有清淨的機會了。
“笑話,誰敢在五點過後、黑了天的哥譚久待,不要命的嗎。”她忍不住吐槽,對於哥譚的治安不報任何希望,“但是當市長真的沒什麼意思,天天坐辦公室,一點乾勁都沒有。”
“搞得我的公司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帶起來,不過說不定有機會給你們安排點彆的工作?既然都是市長了,跟社長沒什麼差彆吧,插幾個人進去也是行的吧。”
“正好就當給你們提前找個實習工作,積攢積攢經驗了,否則省著正式開啟公司時把活搞砸...啊,我真是為你們這群無業家裡蹲操碎了心。”
“給點回應啊,麥克爾,我知道你在聽。”
沒有任何聲響。
特梅姆不禁歎氣,腦海裡浮現了忙碌工作但時刻熱情的迪克身影。
真羨慕他的家長,不用為小孩兒發愁。
就是因為這群賴在家裡的無業遊民,她才準備去開個安保公司給他們找活乾,現在倒好,有了市長的工作在先,計劃不得不延後了。
沒有她在的話,這群家夥肯定更不會好好配合。
算了,至少這群家夥成天悶在家裡,除了多了幾張需要喂飯的嘴以外也沒什麼,現在就當養了一群寵物了。
至少這群寵物家裡蹲不會給她惹麻煩。
至少家裡蹲裡麵還有一個社恐沒那麼嚴重,甚至考下了駕照,能夠承擔起上下班接送的責任。
至少這個雖然平時不愛說話對她愛答不理,但還是會開車過來,不至於讓她孤身在外。
熟練地安慰自己,特梅姆翻了個身,拿毯子蓋住了頭,打了個哈欠:“我睡一會兒,到家了再喊我。”
沒多一會兒,後座上躺著的人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駕駛位置上的麥克爾還是沒有說話。
為了不在路上過多的引人注意,他被強製要求露出整個頭,於是手握方向盤的司機除了表情木訥了些以外,看著好像也沒太多的特彆。
在一個紅燈前停車等待,麥克爾沉默地目視前方,空洞的眼神裡看不到任何情感。
不能戴麵具,這種臉上空蕩蕩的感覺,他不太喜歡。
雖然說開回家就可以戴了,但現在有很多車擋住了他返回大都會的路,抵達時間於是被無限延後。
這不太行,這導致他現在心情有些糟糕。
沒有車牌的黑車足足有七、八輛。
自從得知市長從市政府離開的消息後,他們就一路尾隨,終於在這個沒有監控、荒無人煙的地方找到了機會,順勢就將這輛車堵住逼停。
扛著槍的殺手和小弟們從車上走下,瞄準了司機與這輛車。
競選演講鼓吹的很動聽,禁槍議案被通過、立刻就走漏出來的風聲也很動聽。
這讓哥譚黑暗地帶最大的頭目法爾科內大佬很是不滿。
他們此行沒其他目的,單純就是想遞交一個晚餐邀請,和這位市長‘好好談談’。
哥譚可很久沒有出過這麼沒有眼力見的市長了,剛上任就和黑灰地帶的幫派對著乾,連出行都是這麼一輛車,一點守衛力量都沒有,是真的覺得自己命長了是嗎?
還是說,看不起他們法爾科內的勢力?
沒關係,吃完飯後就直接沉水泥扔進哥譚海港,換下一個。
麥克爾靜靜地注視前方,直到很快這群家夥開始煩躁地踹車門,才遲鈍緩慢地轉過了頭,用那呆板的目光看了過去。
車門又被大力地踹了幾下,他甚至已經隱約聽到原本熟睡中的特梅姆嘟囔了幾聲,煩躁地翻了個身。
如果再繼續下去,她就會被吵醒。
然後接下來的旅途中,他的耳朵裡就會塞滿各種嘮叨聲,失去自己的私人空間。
這不行。
1秒後,麥克爾伸手摸向了副駕駛位置上的背包,摸出了一個白色橡膠麵具,以及一把小刀。
在把頭套戴上的那個瞬間,駕駛座上的人憑空消失,不動聲色地出現在了這群人的身後。
在他們疑惑剛剛是不是花眼了的時候,麥克爾遵循內心本能,麵無表情地舉起了小刀。
...
地上堆滿了雜七雜八的屍體。
握著染血小刀,麥克爾才剛活動了一下,總有種沒開始就結束了的感覺。
他杵在原地,盯著屍體投去了死亡凝視,端詳了半天,終於確認他們是真的沒氣、爬不起來了。
有點沒勁。
但算了。
想回家。
不過作為一個注重儀式感的男人,乾完活之後,還有點收尾工作要處理。今天是把這群屍體的腦袋做成南瓜燈,還是釘在車上,還是掛起來?
四周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彎腰抓起他們的胳膊和腿,麥克爾看著地上散落的槍,側了側頭,腦子裡突然蹦出了這幾個月以來經常從特梅姆口中聽見的詞,有了靈感。
把現場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好,麥克爾靜靜的看著麵前的傑作欣賞了一會兒,然後滿意地回到了駕駛座,踩下油門悠悠開走了。
尾氣熏起一片。
飄散開後,這裡就隻剩下了悄無聲息的驚悚案發現場。
法爾科內的手下們胳膊腦袋腿都被拆開,配合著那些槍一起,在地上拚出了個近期熱門的大標語
——M.G.G.A
讓哥譚,再次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