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還是那趟地鐵。
皮影消失,空殼不見蹤影,LCD屏上的站牌恢複正常,一切就像是場虛無縹緲的夢。
發絲劃過的冰涼痕跡還貪戀地留在臉頰上,懷表指針跳動的滴答聲縈繞耳畔。直到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餘州的視線才緩緩聚焦。
嚴錚拖著行李箱走來,在他麵前揮揮手,興奮道:“太好了,我一路走來這邊,一個人也沒見著,幸好你還在。”
餘州問:“林承歡和聶姚呢?”
嚴錚道:“可能剛剛下車了吧。”
餘州掏出手機。屏幕亮了,所有功能都可以正常使用。看時間,距離他來到地鐵站僅過去了十分鐘。
嚴錚掀開行李箱,拿出一瓶椰子水,仰頭咕嚕咕嚕兩口,又拿出一瓶伸到餘州麵前,“給,喝不慣還有旺仔牛奶。渴死我了。”
“謝謝,”餘州在購物袋裡翻翻找找,撈出一包薯片,拆開。
香氣灌滿整個車廂,兩個人上車時本來沒多餓,卻仿佛在這短短十分鐘裡長途跋涉了幾萬公裡,不消片刻便將薯片乾到了底。
美味的食物總能驅散陰霾。嚴錚舔了舔嘴唇,揉了把肚子,說道:“我還是覺得有點不真實。”
餘州道:“我也是。”
嚴錚道:“你說,這會不會就是一場夢?”
餘州客觀地道:“兩個人同時夢到同樣的場景,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很低。”
嚴錚沉默片刻,又道:“那你說,範萬他們,是真的死了嗎?雖然他挺討厭的,但我還是覺得……怎麼說呢,不太舒服。”
餘州突然想到了什麼,問:“你想報警嗎?”
“這個……”嚴錚撓了撓頭,“你想?”
“我之前想,”餘州說,“但我現在又不想了。”
就算報了警,又能怎麼說呢?現在的地鐵沒有任何異常的痕跡,那些死在鏡中界的人也找不見屍首。警方辦案講究證據,而他們現在什麼都解釋不清楚。
“餘州……如果,我是說如果,懷表並不能扭轉時間回到過去,那麼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嚴錚看著他問。
餘州想了想,“那就坐到終點站。”
嚴錚皺眉,“那不是回到了循環的開始?”
“即使是這樣,也並不代表沒有彆的解決方法,”餘州說,“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懷表,也不是每一個帶了表的人都能注意到老爺爺,相反,恰巧有懷表的人才是極少數的。所以懷表並不是通關的必然條件,隻是這個問題的其中一種解法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一直往前走,你會發現,前方不一定是糟糕的。”
嚴錚沉默了一會,咧嘴笑了,衝他豎了個大拇指,“不管怎麼說,餘哥牛的!”
餘州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嚴錚又問:“你待會怎麼打算?我在學校附近的酒店訂了間房,你要不跟我一塊?我覺得我晚上肯定得做噩夢,兩個人說不定會好些。”
餘州想了想,搖頭道:“不了,我親戚家離學校不遠,我還要去那裡拿點東西,今晚就在那裡過夜了。”
“行吧,”被拒絕了,嚴錚也不傷心,而是拿出手機,“那我們加個微信吧,你可是我加的第一個大學同學……哦不,大學兄弟。”
他的手機屏保是一個金發女孩,如瀑的長發隨著舞躍高高揚起,恍惚間,餘州的思緒飄到了那遮蓋自己視線的灰發上。
見餘州愣得眼睛都忘了眨,嚴錚嘿嘿笑著,指著那金發女孩道:“我女神好看吧?”
餘州這才仔細瞧那女孩,道:“還不錯。”
嚴錚道:“什麼嘛什麼嘛。你都看傻了,怎麼能隻是‘還不錯’呢?”
餘州笑:“說錯了,不是‘還不錯’,是非常不錯。你女神真好看,你眼光真好。”
“那是,”嚴錚哼道,“她可是她們整個團最好看的。”
聊起這位女神,嚴錚可謂沒完沒了。他激情四射地說,餘州就在一旁笑眯眯地聽,不知不覺間,竟將人家的表演生涯、家庭背景、獲獎經曆、人物軼事……所有的所有,事無巨細地過了一遍。
查戶口都沒這麼詳細。
畢竟不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餘州聽聽忘忘,到最後,隻知道人家名叫閔鈺,是POLAR ROSE(極地薔薇)女團的成員,彆的就啥也不記得了。
好在嚴錚隻是專心地發散自己旺盛的分享欲,對被分享的那個人究竟聽進去了多少無所謂,所以這場聊天進行得非常愉快。
目的地站點即將抵達,嚴錚歎道:“明天有她們團的演唱會來著,也不知道能不能搶到票。”
餘州鼓勵他:“肯定可以的。”
嚴錚道:“承你吉言。”
聊了半天,微信二維碼這時才掃上。嚴錚的微信名很有意思,叫“社會你崢爺”,不說多麼霸道,起碼人如其名。
嚴錚盯著餘州的微信主頁,樂了:“……魚粥?”
餘州:“昂。”
嚴錚道:“我還以為你會叫個小兔子小倉鼠什麼的,或者是帶英文字母的文藝範,結果你就搞個姓名諧音?”
餘州怔了一下,看著他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嚴錚張了張嘴。
他想說,不是啊,就是很像兔子,會炸毛會眨眼睛,握著耳朵就能提起來的兔子。
“其實不是諧音,”餘州說,“至少不單單是諧音。”
更多的他就沒解釋了。
嚴錚自顧自地琢磨著,忽然覺得兔子這個形容也不是很貼切。
哪有兔子能那麼從容不迫地麵對鬼怪的?
應該是披著兔子皮的……的什麼?
狼太凶了,狐狸又太狡猾……
對了!貓咪!
就是披著兔子皮的貓咪!
嚴錚馬上給餘州換上這個備注,滿意地點點頭。
提示音響起,地鐵門拉開。從地鐵口爬上來的那瞬間,嚴錚覺得空氣都新鮮了一個度。他伸了伸懶腰,扶著行李箱打了個哈欠,然後長舒了一口氣:“啊,我以後再也不想坐地鐵了。”
餘州還是客觀地道:“對於大學生來說,地鐵是最方便和最劃算的出行方式。”
嚴錚道:“啊,那保佑我分到一個有錢室友吧,最好是考了駕照買了汽車開車上下學的那種。”
餘州沉默了。
“咋?”嚴錚攬住他的肩,“我就是過過嘴皮子癮,你兄弟我可不是什麼拜金的人啊,要是人品不行,開蘭博基尼我也照樣揍。”
餘州彎了彎眼,搖頭道:“沒有。”
他隻是在話題扯到了錢上時,忽然想起來,自己的生活費好像給斷了。
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
看來以後不僅要想辦法在詭異世界中存活,要上課看書考證,還要擠時間找活賺錢……
更重要的是,人還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