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自昨個兒就燒起來了，一直不見好，大哥你說這可如何是好哇？”

“郎中的藥喝了也沒甚用處，打早上起竟開始說胡話了，”張麗娘坐在李粟床前，說著說著，悲從心來，小聲啜泣起來，“可憐她爹剛走，她又出了這檔子事。”

張麗娘的丈夫前天剛死，棺材都還在堂前停著，張麗娘女兒遲遲不見好，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隻好叫了丈夫的哥哥李洪來出出主意。

李洪此人五大三粗模樣，儼然是個農家漢子，此時瞪大熊眼，支支吾吾說不出個話來，可見是個沒主意的。

雖然生育了兩個孩子，但張麗娘清麗的容貌沒有因為柴米油鹽而日漸衰老，反而更添了幾分成□□人的韻味，如今一哭，就更加楚楚動人，讓人忍不住想上去安慰一番。

“她這樣乖，平日裡也沒個大病，這樣子燒下去可如何是個頭哇！”

見張麗娘越哭越傷心，站在張麗娘身後的李洪忍不住說話了。

“我說弟妹啊，你彆怪我說個不好聽的，三弟剛去我這侄女就生病，怕是。”李洪的聲音漸漸小了，眼神也飄忽不定。

張麗娘停止哭泣，回頭看向李洪：“怕是什麼？大哥你要說就說，彆說一句話還給我藏半截兒的，我心裡不舒坦，以為我是婦道人家好欺負嗎？”

李洪皺了皺眉，心想這婦道人家怎的火氣這般大。

不過這些想想就罷了，李洪連忙賠罪道：“弟妹啊，我是怕我說話太醜，不中聽，這才不說的。你非要我說，我就說吧。”

“我覺著吧，三弟剛去，可能是太想念女兒，怕是想叫侄女兒一同下去做陪他作伴。”李洪裝作一臉苦澀而無可奈何地說，“三弟生前可喜歡她這寶貝閨女了。”

*

好吵。

好吵啊。

是誰在哭？

----滴，檢測到符合條件的宿主，正在詢問是否綁定。

----宿主無回複，視為默認同意。

----綁定中。

----綁定成功！

說話聲音嘰裡咕嚕一股腦糊在耳邊，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有男人聲音，有女人聲音，他們是在吵架嗎？

女人的哭聲更大了，她的聲音，聽著好像我娘啊。

對了，對了，我娘。

娘啊！

躺在床上不斷囈語的李粟突然睜開眼睛，張開嘴就開始哭，手腳不斷撲騰，哭得那叫一個慘烈，嘴裡不斷呼喊著娘，淚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不停地倒氣抽噎。

這一幕可把正在抹眼淚的張麗娘給嚇壞了，連忙上前抱住李粟。

“米米不怕，不怕啊，娘在這兒呢。”張麗娘邊說邊給不斷倒氣的李粟拍背。

“娘嗚嗚……嗚嗚……。”過來一會兒，李粟沒有剛才鬨騰了，漸漸平息下來，眼睛咕嚕咕嚕地轉，不停地觀察四周，娘沒有瘦，也沒有瘋 ，衣服也沒有臟，所以一切都隻是個噩夢嗎？

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但李粟還是趴在張麗娘懷裡哭，沒有停歇的意思，仿佛要哭儘這一生的委屈。

張麗娘眼角餘光瞧見李洪還在原地杵著，好不礙事，一個大男人竟連著點兒眼力見都沒有。

張麗娘眼神示意李洪出去，但李洪反而走上前，一臉關心地問道：“米米這是怎的？是有什麼傷心事？還是哪裡不舒服了？”

聽到李洪的聲音，李粟才注意到屋裡還有一個人。

李洪！他怎麼在這！他怎麼敢在這！

張麗娘感到李粟猛地一哆嗦，兩隻小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像是被李洪嚇到了一般，張麗娘雖不知其中緣由，但還是冷聲斥道：“大哥還不走嗎？我和女兒想說些體己話，大哥強留就不厚道了。”

“哦哦，好好好”，李洪終於反應過來似的，摸摸鼻子走了，“我去靈堂那邊，你們娘倆好好聊聊。”

張麗娘想錯了，李粟並非害怕而躲著李洪，李粟是恨，恨不得生啖其肉，如果不是張麗娘在中間擋著，李粟就要忍不住撲上去了。

“李洪。”李粟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探出頭來，死死盯著李洪離開的背影，眼裡閃著仇恨的淚光，牙齒緊咬著打顫。

*

“米米，到底是怎麼了？那兒痛嗎？”張麗娘將李粟額間打濕的碎發彆到耳後，本能地感覺女兒有些不對勁。

把手放在李粟額頭上一貼，李粟的燒竟然退了，張麗娘不由得心中一喜。

李粟神色怏怏，怯怯地說：“我做了個噩夢，夢見爹死了，弟弟死了，我也死了。”

張麗娘一驚，接著笑道：“你這傻瓜，夢裡的事情怎可當真？你這是發燒魘著了，哭得渾身是汗，等下可要去洗洗。”

李粟連忙追問道：“那爹和弟弟呢？他們怎的不在？”

提到李粟的爹，張麗娘眼眶濕潤了“你這孩子燒糊塗了，你爹前天過世，怎麼會在呢？”

李粟不敢置信，掀開被子，光腳跑到窗前，打開窗一望，一座靈堂儼然出現在眼前。

是嗎？原來是這樣的嗎？

我又活過來了，老天不讓我死，讓我重新回到了一年前。

李粟靜靜站在窗前。

“米米，你這是，怎麼了？”張麗娘含著淚走到李粟身旁，擔憂地看著李粟。

李粟回過神來，牽起張麗娘的手，慢慢走到床前坐下，揩乾自己的眼角淚水，也揩乾張麗娘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