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五月，芳菲謝儘。但赤凰朝皇宮的景候似乎與彆處人間不同，據說是因女帝赤凰血脈的影響，隻生長於溫暖的南方的鳳凰木此刻正是熱烈的花期，遠遠望去蔚若雲霞，羽都之中，獨有皇宮內廷能見得此景。

此刻，崔忻正行走在兩側皆是鳳凰木的宮道上，鞋履輕踏過地麵上花形若丹鳳之冠的鳳凰花，他的行姿沉穩端謹，腳步落地無聲，四周除了前方引路的侍衛一時無人，唯有風拂過飛凰之羽的沙沙聲相伴相隨，在這宮廷一隅難得的沉寂之中，崔忻一路行走，一路深思著。

他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年郎，還未考科舉，不在官場，更非女帝陛下的入幕之賓，之所以能夠涉足這內廷，是因為女帝陛下賞識他，欽點他成為皇子皇女的老師，教導兩位皇子與皇長女幾位殿下。

入宮麵聖之前父親的言語殷切於心，崔忻明白，女帝的賞識並非完全由於他相較同齡人出眾的才學政略，平心而論，朝中能力卓越於他的比比皆是，而女帝眼中絕不缺德高望重的皇子皇女老師人選，無論如何，女帝重用他的緣由，都與同時下達的另一樁聖旨有關。

目的地近在眼前，崔忻已經看到了不遠處正襟危坐等候的兩位皇子，在旁邊隨侍的宮人的通傳之後，崔忻朝著兩位皇子的方向走去。

“學生見過先生。”

兩位皇子異口同聲，對著崔忻行拜師禮，崔忻行到他們近前，伸出雙手一手一個扶住了他們，沒讓二位皇子尊貴的膝蓋落地。“在下一介微身，兩位殿下不必如此重禮。”

待他們站定，崔忻才發現二人的高度不過堪堪超過自己的腰際，或許是年齡相差無幾，兩位皇子長相極為相類，崔忻一時竟有些難以分辨。

“微臣崔忻，見過二位殿下。”崔忻端正身形，朝兩位皇子行禮，一左一右兩隻手同時拉住了他，崔忻借力起身，看著眼前兩位年幼皇子，二人形貌相類，行止趨同，心裡感到有趣的同時，也鬆下了一口氣。想必兩位皇子身邊的宮人已經事先教導過了二人拜師之際應當如何做，雖然尚未開蒙，但是看起來兩位皇子都繼承了女帝陛下的優秀血脈，十分聰慧，日後應當不難教導。

隻是，崔忻自到來之際便有一點疑問，此時便適時提了出來。

“恕微臣冒昧，皇長女殿下是還沒有到嗎？”

兩位皇子同時鬆開握住崔忻手臂的手，聞言向後方退了幾步，來到方才二人的落座之所，朝著庭院中唯一的石桌下一伸手，提溜出一團裹在金紅色織物裡的物體——或許應稱之為皇長女殿下。

“年年在這裡。”

二位皇子分彆在左右側抱攜著皇長女殿下的雙手，支撐著路都走不穩的皇長女走到崔忻麵前，其中一位一邊走一麵輕拍她的臉頰，但似乎毫無作用，走到崔忻近前的時候，皇長女仍然閉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流年之前爬上樹摘鳳凰花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下來，大概是玩累了，今天一直都在睡。”另一位皇子替皇長女解釋道，也加入了鍥而不舍拍流年臉頰的隊伍。

“付流年，醒醒。要見先生了！”

崔忻發現旁邊的宮人之中有人神色有些焦急和尷尬，但兩位皇子並不尷尬，依舊搖晃著皇長女讓她清醒。

崔忻見此情狀，心中不覺輕笑了一下。

“這個年紀的孩子睡不醒並不足奇，拜師授課都並不急於此時。隻是，皇長女殿下先前掉下樹，無礙否？”

“回先生，她一點事也沒有。”最先拍她臉頰的皇子回道，“說想嘗鳳凰花的味道，成天上竄下跳跟個猴子一樣。”

崔忻大驚。

抱著極有可能誤食鳳凰花中毒的皇長女前往太醫院的途中，崔忻感到懷中有些許動靜，便低下頭詢問，“殿下難受否？”

北狐標誌性的金發之下，崔忻第一次接觸到的那雙蔚藍眼睛微微睜開，又再次閉上，“……”

崔忻沒有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