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寂靜片刻。
沒一會,門開了。
女子微微俯身,抬頭露出整張臉,容顏清雅,秀眉輕蹙,眉眼間的憂慮掩飾不住。
靳歡頷首還禮,用餘光打量著眼前女子,道:“裴姑娘,令弟可在?”
裴知書望見眼前的姑娘笑意盈盈,也露出和煦的笑容,道:“家弟托人傳話,今夜在夫子家留宿,不曾歸來。”
靳歡抓著門框,拿出一張陳舊的手帕遞給裴知書,“裴姑娘,這可是令弟的?”
裴知書接過手帕,摸著上麵的青竹,詫異道:“知言的手帕怎麼會在你手裡?”
“知言說不放心家姐,歸家了。我無意撿到這手帕,特來相送。方才兄長和護衛發現鎮南那邊有血跡,最近土匪猖狂,我擔憂他遭遇不測,加快腳程趕來,想不到……”
言至於此。
裴知書不出意料地焦急起來,忘記弟弟的交代,拿著提燈和雨傘準備出門找人。
“裴姑娘,我陪你。”
靳歡不指望裴知書搭腔,跟在後麵走著,碰見被困在陣裡的魂魄,眼神複雜。
亡魂太多,若是同時送進黃泉,恐怕會引起騷亂。鬼界已經不能再出禍亂了。
靳歡想得入迷,鳳凰血靈傘微微傾斜,低垂的傘沿落下幾滴雨水,隱進銀發裡。
餘光瞥見在風中飄擺的長發,她抬手撩起一縷,輕喃道:“這具軀體越發虛弱……”
“知言,你在哪裡?知言……”
裴知書撐傘提燈,站在鎮南的石橋上,仿佛看不見地上白骨,踩著屍骨呐喊。
靳歡這時才發現裴知書的不對勁,挑起一塊小石子彈進水窪,石子落地濺起積水,而裴知書循聲望去,並沒有發現是她作為。
“看不清?跟越湖一樣。”靳歡不動聲色地打量裴知言,心想道。
忽而,磅礴的殺意如颶風般席卷開來。周遭亡魂掙紮地逃散向陣法界邊。
見狀,靳歡蹙起眉,一個箭步走上前擋在裴知書身前,怕她被誤傷,魂飛魄散。
“裴姑娘,夜晚風大,走慢點。”
裴知書急道:“明姑娘,知言是不是又被欺負了?還請你不要幫他瞞我。”
“明姑娘?”
靳歡一時沒反應過來裴知書是在喚誰,想著莫不是把她認成裴知言的紅顏知己了?
裴知書魔怔般緊抓靳歡的手,哽咽道:“知言就要進京趕考,這會不能出事。”
“好熟悉,怎麼有點像戲劇裡演的?”
靳歡愣神之際,裴知書屈膝跪下,“明姑娘,求你用仙術救家弟一命。”
“到底怎麼回事?”
靳歡施法扶起裴知書,安撫她,努力思考裴知書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反常。
裴知書充耳不聞,一個勁地求她。
細雨漸漸變小,一絲血氣飄向此處。
靳歡聞出淡淡梨木香,抬眸望向靈力彙聚地,神情震驚,不敢信楚逢君竟被傷了。
“楚美人,你打不過裴知言。什麼讓我覺得你很可靠?似曾相識的感覺?”
嘴上嘀咕著,靳歡拉起裴知書的手,一刻也不停留,召出冥鋒劍虛影,禦劍趕去。
從半空中緩緩降下,她站在楚逢君身前,冷聲道:“裴知言,你阿姐喚你回家。”
冥鋒劍發出劍鳴,警告躁動的亡魂。
“知言,你在哪裡?彆嚇姐姐。”
裴知言麵目猙獰,不甘心地從黑暗處走出來,周身黑霧如同潮水般退散。他直勾勾地盯著靳歡,咬牙切齒道:“想不到堂堂鬼界少主會如此行事。”
靳歡不以為意,隔空傳話給裴知言,道:“挾你軟肋以令你,省得麻煩。”
“他功力深厚,不像修煉而成。”
靳歡道:“惡鬼吃鬼,最是增進功力。你先療傷,這裡交給我。”
楚逢君凝視靳歡的側臉,嘴唇囁嚅,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好,你小心點。”
靳歡道:“天地間能傷我的屈指可數。”
“砰”的一聲,地麵崩裂,塵土飛揚。
靳歡念出咒語,幽藍色光芒擴散開來。
伴隨著銀鈴的清脆聲,梨花形狀的陣法迅速展開,磅礴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裴知言嚴陳以待,緊握著神秘人給的短刀,似在尋找破綻之處,不敢有一刻鬆懈。
“執迷不悟,那就隻好先教訓一下。”
語畢,靳歡驟然消失在原地。
再次現身,已經站在裴知言身前。
短刀和銀鈴在空中相撞,摩擦出耀眼的火花,火星散落在地,烈火燃燒屍骸。
連綿的攻擊,四溢的靈力。身影來回閃過,所到之處皆燃起一片烈火。
靳歡握著銀鈴,勾起嘴角,揮出一掌。
裴知言不堪重負,節節後退,咬牙堅持片刻,在猛續的攻擊下飛出,撞進廢墟裡。
“拿鬼術對付我,自討無趣。”
靳歡立於懸空,目光放在那把刀上。一眼就看出短刀曾泡在血海裡,沾染過怨氣。
不遠處,吳越鏡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少主這麼輕鬆就製服惡鬼,頓時心生崇拜。
“好厲害,不愧是鬼界少主。”
不知何時,裴知書恢複神智,踉蹌地衝來,即便恐懼,也堅定地護在裴知言身前。
天邊劃出一道光線,揭開雨幕的薄紗。
就在此時,鬼鎮的殘破不堪驟然間褪去,變成尋常鎮子的模樣。
街道上,亡魂扮成活人模樣,照生前的身份行事,攤販叫賣,百姓走動。
靳歡怔愣住,望著這一幕,瞳孔緊縮。
懷仁鬼守屍,這才是鬼鎮的真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