檻窗前,靳歡執筆繪出臨霧台的布局,又換了一支朱筆圈出仙居閣,低頭默想。
幾日前,她和前輩再次夜探仙居閣,或許是第一次動靜太大,仙居閣開始防範,派了仙兵嚴守。
是以,兩人混進去不久就被守衛發現,但也有所收獲,查清了黑衣人和這批仙族毫無瓜葛。
“哇,哇。”
金冠撲騰飛進來,落在靳歡的手邊。
“洛霜長老的傳訊。”靳歡解開係在金冠鳥脖的靈牌,握在手裡,輕闔雙眼,“法神真夠執拗,早就跟他說過亡國公主的殘魂補不全,還要問。”
“哇——”
“叫喚什麼?回去告訴洛霜,驚神殿不是法神胡作非為的地方,讓他滾回神界。”
金冠抬頭挺胸,見令牌掛好,展翅高飛。
風吹葉落,靳歡看著眼前的場景一時入了迷。
天地蕭瑟,她真的能力挽狂瀾嗎?
“咚咚咚。”
吳越鏡習慣地連敲三下,道:“少主,已是辰時。我和越湖先行一步,過會再見。”
“嗯,在死生之淵裡,記得緊跟衛渡。”
聽見靳歡的回應,吳越湖扯了扯哥哥的衣角,或許是得償所願,她的眼眸明亮。
“衛渡尊者沒來,我代他向少主道一聲謝。多謝少主願意暫代明家執事,為衛渡和我們兄妹擔保。”
屋內,靳歡穿著帶有明家家徽的赤紅袍衣。陸向晚修為高深,但身軀偏嬌小清瘦,此刻端坐在秀墩上,衣擺垂落平鋪在地。
“你昨晚謝過很多次了,快出發吧!”
“我們一定努力戰鬥。”
腳步聲漸遠,靳歡揮袖關窗。
她拎起酒壺小酌一杯,不由得想起前輩說沒有尊者守護的家族,其弟子不被準許參與最後一日的逐仙之爭。
楚逢君和明悅尊者是道侶,有資格代掌明家,可他依舊是仙族戰神,自該避嫌,不能為衛渡護法。
這一切本與她沒有關係。
可她還是插手了。
那日她遊蕩臨霧台,一眼看見衛渡佇立在排行榜前,銀暉落在他身上,那樣落寞。
吳越鏡說過,逐仙之爭排行榜是明悅尊者提出來,為試探仙門百家弟子的實力。
是啊,衛渡向來不理世事,也不是爭強好勝的人,爭奪榜首或許是想告訴師尊,在她離去的歲月裡,他從來沒有荒廢修煉。
那夜,靳歡斂去氣息躲在暗處,親眼看見衛渡雙肩聳動,細碎的啜泣聲散在風中。
失去師尊,他難過吧?
登不上排行榜,他更想師尊了吧?
恍惚間,靳歡生出為他搏一搏的想法。
翌日,她找到葉家主,詢問可有讓衛渡參加逐仙之爭的辦法。
葉家主為難,但還是說出辦法,就是有尊者願意作為明家執事守在死生之淵。
於是,她打敗褚家長老,蕭家長老和宋雲封尊者,接過楚逢君遞來的家主令牌,成為明家執事。
直到如今,靳歡都覺得很可笑。
衛渡有尊者實力,卻被死規矩牽製住。
人界諸般條條框框,果然像……她按住太陽穴,怎麼也想不起誰說的,或許是魔鬼城長老吧。
門再次被敲響,一束光闖了進來。
靳歡摩挲著六角銀鈴,用餘光打量進來的楚逢君,玄色衣袍,玉冠束發。
“楚美人這身打扮比初見更奪目。”
“巳時三刻,是時候啟程了。”
“巳時三刻?”
不覺光陰恍惚,靳歡輕歎,提步而行。
楚逢君落下半步,亦步亦趨。
迎客院外,尉遲靖聽見腳步聲,抬眸就見靳歡穿著明家校服走來,眼底劃過詫異。
旋即,他的目光掠過靳歡,望向楚逢君。
兩道視線在空中相撞。
一切不言而喻。
靳歡輕晃銀鈴,見兩人看向她,道:“你們很不對勁,尤其是前輩。”
她繞著尉遲靖走了一圈,“前輩最近跟衛渡走得很近,還打聽明悅尊者。”
尉遲靖輕言細語:“閒來無聊找點消遣,好奇傳聞中的明悅尊者是怎樣的奇人。”
“怎麼一個兩個都好奇明悅尊者?”
“還有誰?”
靳歡懶洋洋道:“乞丐鬼。”
“是嗎?”尉遲靖抬眸看向楚逢君,道:“暫且不說這些了,先去臨霧台吧?”
靳歡和楚逢君不約而同點頭。
抵達臨霧台,隻見寥寥無幾的人。
靳歡攔住離她最近的仙門弟子,問道:“葉家主他們呢?怎麼都不在這裡觀戰。”
年輕弟子聲音微顫,道:“是仙族來人,家主們都去仙居閣了。”
靳歡放開年輕弟子,揮手讓他離開,旋即嘀咕道:“什麼大人物,如此興師動眾。”
楚逢君道:“仙族族長,殷玄銘。”
“這名字聽上去不像是好人。”
靳歡撩起一縷青絲圈在指間,見沒人搭腔,徐徐道:“一族之長想來政事繁忙,一聲不吭來這裡做什麼?”
話落,她和尉遲靖一同看向楚逢君。
“不知。”
死生之淵深處,數名魔修從密林裡逃竄出來,慌不擇路地朝四麵八方逃去。
又是一陣風吹草動,幾位仙門弟子衝出來,僅是相視一眼,就分出幾派追趕魔族。
靳歡站在樹杈上,望著魔族和仙門弟子的身影愈來愈遠,隻有空氣中的味道尚存。
好濃鬱的血孽味,不知那些魔族究竟害死多少無辜的人來修煉呢。
他人之命,不足掛齒吧。
想罷,靳歡回眸注視楚逢君,“楚美人,仙族來人,你還是去看看吧。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不等楚逢君回應,靳歡閃身消失。她循著謝淮的氣息,來到被迷霧籠罩的沼澤。
“乞丐鬼,你在做什麼?”靳歡見迷霧裡的那道黑影高舉起手,眼眸劃過幾分迷惑,“我聞到很多隻鬼的氣息,怎麼沒有把他們傳送去鬼鎮?”
謝淮背對著靳歡,沒有搭腔的意思。
沉默良久,他終是帶著眾鬼走向靳歡。
即使靳歡封他為少主使者,甚至給了他很大的權利,但他對自己私自建立鬼軍隊一事還是有些許惶恐。
就像人界國君不能忍受臣子擁兵自重,功高蓋主,他深諳此道,但又覺得少主是不同的。
靳歡斜倚樹根,雙臂抱胸,轉眸瞥見跟在謝淮身後的鬼群,瞳孔放大。
待回過神,她調侃道:“乞丐鬼,你生前當將軍沒過癮?準備重操舊業?”
謝淮恭敬道:“見過少主。”
話落,成千上萬道目光凝聚在靳歡身上。
安靜一瞬,眾鬼齊喊:“見過少主。”
靳歡望著眾鬼叩拜她的這一幕,恍惚間想起自己初登少主之位,接手鬼界的那日。
那時她尚年幼,在鄔童城主和洛霜長老的注視下,爬上魔鬼城中殿的帝座上。
挺硬的帝服裹在身上不舒服,她避開鄔童的眼神,坐在帝位上,偷摸地脫掉衣袖,抱臂在胸前,抬腿縮成一團。
與此同時,她親封的淺草使者帶領東西界兩位鬼王,四大方位的鬼將與不計其數的鬼兵領主跨進中殿,整齊劃一地站在高台下,向她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