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逾神色微沉，語氣平淡:“也好，鄔童催我商議黃泉暴亂，我先行告退。待查出此鬼來曆會傳訊給少主。”

“黃泉一事，我來處理。你和鄔童去血海走一趟，就看能否關進去一批惡鬼。”

時逾輕聲道:“是。”

靳歡望著時逾的背影，說不上來什麼。

千年執念根植於心，洛霜和時逾的孽緣並非她能插手的，連父帝都沒有讓化鬼的他們冰釋前嫌。

其實想想也是，倘若她是洛霜，也不會原諒夫君袒護害自己難產的妾室，更不會饒恕時家陷害丞相府被誅九族，隻是想想都沒法釋懷。

“我沒有父帝厲害，不要為難自己。”

象征性地掙紮一番，轉身回到千福觀。

愈發腐敗的軀體開始反噬靳歡。

她忍受潰爛處傳來的疼痛，幾步躍上最高樓閣，找到被淺草藏在暗室裡的本體。

瞬息間，鬼界風雲湧動。

斑斕繁複的靈霧纏繞著千福觀，形成保護罩。

數萬名隱藏在鬼界深處的陰兵憑空出現，湧向千福觀，將魔鬼城包圍起來。

靳歡忍受魂體脫離凡軀的陣痛，鑽回本體裡，適應了回歸本體的眩暈，勉力站起。

她伸手推開門，居高臨下地看向觀外陰兵，臉色略顯蒼白，但目光裡的威壓不減，道:“全部退下。”

“鬼界安在，吾等告退。”

刹那間，鋪天蓋地的奔騰聲遠去。風沙過後，陰兵又憑空消失在眾鬼的視線裡。

靳歡站在高處，望向一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鬼 怪，臉色有些緩和，語氣微揚:“人間正值新年，吾在這裡祝各位安然度過。”

“少主賜福，我等感激不儘。”

“謝少主，我一定多活幾年。”

“老東西，你早死了。”

“你敢詛咒我死，我非得給你一個教訓。”

“少主，能不能賜我回一趟人間啊？”

……

場麵瞬間變得混亂，眾鬼七嘴八舌。

靳歡無奈地揉著額角，轉身背對胡鬨的眾鬼，詢問鬼兵，淺草怎麼不在千福宮。

不等鬼兵提醒，她就想起今日是淺草意中人的生辰，肯定又守在忘川河岸邊了。

倏然間，眾鬼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靳歡倚著橫欄，側頭看過去，餘光中瞥見一襲灰色素衫的身影，站在眾鬼中間。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她緩緩彎下腰，單膝跪地，“見過少主。”

眾鬼隨之效仿，向靳歡行禮。

“都起來吧。”靳歡懶散地揮了揮手，“該散就散，不想走的去忘川河乾苦力。”

話音未落，群鬼散開。

“淺草，上來。”

“是。”

灰衫女子正是千福觀使者，淺草。

死時不過二十歲，平日總穿灰色素衫，頭戴白玉發簪。

她相貌淡雅，淡墨輕描的雙眉如柳葉，狹長的眼睛微斂，細看眸中含著無儘失落。

此刻她淡然地看著眾鬼奔散，逆行踏進千福觀，登上最高樓，站在靳歡身前。

“淺草，三百多年過去，你意中人沒有成神，那就有可能變成鬼在人間遊蕩。”

“少主，我知道。”

聞言，靳歡撩起一縷銀發，在修長的手指上纏繞一圈圈，道:“我給你找點事做，將陸向晚的骨灰裝好，送給……葉映雪吧。若是想在人間多待幾日，也不必上稟了。”

淺草單膝跪地，垂眸道:“領命。”

“那些堆積的公務都搬去寢殿。”靳歡踏出千福觀，冷聲道，“我去黃泉一趟。”

“恭送少主。”眾鬼兵齊聲道。

腳步聲漸遠，淺草使者緩緩抬起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望著忘川河的方向。

黃泉風沙陣陣，亡魂群行。

凡人死後，跟隨引魂者來到鬼界，本該在黃泉路獨行，踏上隱在迷霧裡的橋，去往不同的路，洗清生前罪孽，才能輪回。

如今，這一幕也恰似證明人界也異常。

望著烏泱泱一群鬼，鬼頭密密麻麻，靳歡神情一凝，抱怨道:“怎麼都來鬼界，做人自當圖強，湧向神界才對。”

她嘴上嘀咕天地不靠譜，不知不覺抵達忘川河儘頭，掃視岸邊鬼魂，一個騰空而起，在空中扭轉身體，盤腿落坐在巨石上。

半晌，幾位鎮守黃泉的鬼兵領主趕來。

“見過少主。”

“這黃泉是不如從前乾淨，難怪會有暴亂。”

“回稟少主，如今黃泉接納的亡魂比以往高出三倍。鄔童城主增派鬼兵，也來不及記載亡魂入冊。”

靳歡偏過頭望向遠處，精致的眉眼揚起，挑唇一笑，道:“放鬆點，我又沒說你們玩忽職守。”

眾鬼:“……”

沉默良久，靳歡道:“那批掀起暴亂的鬼，你帶兵殺光吧。既然不想留在鬼界，就成全他們。”

這一道命令，在須臾之間傳遍黃泉。

不知過去多久，鬼兵領主前來複命。

靳歡雙腿在半空中晃蕩。見帶來的全是捷報，她笑道:“眾位辛苦，都退下吧！”

“吾等告退。”

黃泉的慘烈傳至忘川河，一時間鬼鬼自危。靳歡見震懾效果不錯，笑得明朗坦蕩。

她漫步在忘川河邊，神情驀然一冷。

“白貓，還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