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無虞:“……”
武神道:“彆管那斷劍了。此事過後,我把珍藏的玄鐵給你煉一把新劍,趕緊找鬼界少主。”
……
懸世殿,靳歡倚靠在牆角邊,麵無表情地捧著鬼鏡,一幕幕鬼界慘象在鏡中閃過。
最後落在千福觀破裂的壁畫上。
淡淡的梧桐花香飄近,程殊抱著古琴,緩步靠近靳歡,坐在她身邊。
不知過去多久,曲調輕緩的琴聲響起,漸漸地喚回靳歡的神智。
靳歡道:“你改曲譜了?”
程殊撥動琴弦的動作一頓,道:“那套曲譜殺意過重,你如今聽不得,也不想給你聽。”
靳歡將鬼鏡扔在地上,話鋒一轉:“這些年,殺了很多人吧?何時給自己一個痛快?”
“不久之後。”程殊眼睫輕顫,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我還是不敢相信族長是……通靈族征戰在外,我時常被放在半神殿內,他教我修煉,與雙親無疑。在此之前,我、我沒有想過是他為保住邱袁兩家和蔣庚,欺瞞我這麼多年。”
“你父母是怎樣的人,你還記得嗎?”
程殊道:“不大記得,但知道他們很愛我,會與我商議收養通靈族族內的遺孤,怕我心中不暢快,會專門帶我去南海之濱遊曆……”
這是靳歡第一次聽人族說與父母的相處,好像同她和父帝無甚區彆,但她的記憶裡,“母親”一詞是很陌生的,洛霜也對靳幽避而不談。
鬼界對母親的離去有很多版本,她最相信母親不喜父帝,把自己關進懸世殿。因為父帝沒閉關前,他會帶著她去殿外,讓她叫一聲母親。
她不知道這認知是否正確,但年幼的她在這套說辭裡構建出自己的一套邏輯,並恰如其分。
她也不怨恨母親的,那時她還小,能做什麼惹母親不喜她,但又不敢怪疼愛她的父帝。日子一長,她對母親的眷戀漸漸變淡。
父帝陪伴她的時日不多,但每次都對她言聽計從。天道沒作惡之前,父帝時常帶她坐在懸世殿外,一邊教她修煉,一邊望著殿門發呆。
後來,父帝在通天塔閉關修煉,她時常跑去塔外自言自語大半天,想來也是幼時被父帝拉著守在懸世殿外的那段經曆磨練出來。
靳歡曾以為,這輩子若是做錯什麼事,或者頒布的法令於鬼界不利,也不用擔心。父帝會護著她,在一旁攙扶著她慢慢前行。
那些被掩飾忽略的過往攤開在眼前,記憶在識海裡翻騰,她好像早就察覺到了,但又不想去相信,騙她最深的是她自己。
靳歡冷聲道:“我會殺殷玄銘。”
她握緊手裡的六角銀鈴,想起那顆在萬鬼窟化成齏粉的銀鈴。記憶回溯,她記起這兩顆六角銀鈴是母親的法器與骨血所煉。她比誰都清楚,父帝是如何忍痛成全母親最後的遺願的。
父帝啊,曾在她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六角銀鈴,說銀鈴會像她母親一樣守護她。
當年萬鬼窟,她奮力將銀鈴朝雷劫投擲,可她微乎其微的靈力又如何化解雷劫。
“你出去吧。”
“好”
程殊抱著古琴踏出懸世殿,視線落在一根高大的殿柱下,那裡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小男孩滿身血汙,雙手抱膝,手裡玩著一根紅綾。
她鬼使神差地走近,蹲下來拿手帕給小男孩擦拭臉上的血跡。看著看著,她覺得這小男孩長得漂亮,像楚澤幼時的模樣,但清澈透明的眼眸,和明悅初次見她一模一樣。
沒有一絲懷疑,她道:“你母親很好。”
明策驟然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你,洛霜長老帶我去過仙族,你和殷玄銘不一樣,他是大壞蛋,想殺我母帝。”
聞言,程殊席地而坐。
當年她趕到萬鬼窟,眼睜睜看著明悅身軀瓦解。這麼多年,她是唯一知道明悅還活著的人。
通靈族先祖是從神界殞落的地師,通曉穿梭人神鬼三界。父母教過她前往鬼界的地陣,義姐也帶她試過一次。不過這地陣需要一個媒介。
她當時來不及多想,拿著銀鈴瞬間結陣,但也遭到反噬,抵達黃泉,她一刻也不敢耽誤,在忘川河找到被鬼界護送的明悅。
明悅的容貌大變,她靠著楚澤親手做的梨花額飾認出來的,也聽見鬼兵喚明悅“少主”。
回到人界,楚澤拖著傷體求她帶他去一趟鬼界,她自然拒絕了。隻是沒想到楚澤會趁中元節,鬼門打開之日,強行闖進鬼界。
明悅再次踏入人界,楚澤斷定靳歡是明悅,她都沒想到。她那麼快去見楚澤,甚至情緒崩盤,說明悅魂飛魄散。
但楚澤沉浸在明悅歸來,沒有在意她激烈的模樣。或許是以為她報仇心切,害怕耽誤滅魔族,但她已經籌謀百年,不差一時。
那時,她的本意是阻止明悅認出楚澤。
人鬼殊途,總是錯不了的。
“父親。”
明策倏然站起來,朝楚逢君跑去。
楚逢君彎腰抱起她,抬眼看向程殊。
程殊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垂眸不敢與楚澤對視。餘光中瞥見楚澤身後地上的人影,她驀地抬起頭看去,用力眨了兩下眼。
蘇朝然笑道:“程殊,好久不見。”
“你沒死在北海?”程殊道,“殷玄銘說……”
“林終南尊者當年化身殷南,在殷玄銘重傷我,奪……斷我佩劍時,救了我一命。之後,我被迫躲起來了。”
蘇朝然沒說太多,殷玄銘奪走她的神格已成事實,說與不說都改變不了。她回頭看了一眼齊遇,又將視線放在懸世殿殿門上。
“父親,母帝為什麼不出來?”明策雙臂環著楚逢君的脖頸,道,“我想見母帝,母帝肯定需要我陪她,父親帶我進去嘛。”
楚逢君抓住明策亂晃的雙腳,也不搭腔。
過了很久,齊遇道:“天門還不開?”
就在這時,天光落在殿門前。
靳歡就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