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芬轉向裡頭,盯著帳子上透過的一絲光,慢慢盤算起了心裡的事,然而她的腦子雖然是成年人,身體卻是個實打實的小孩子,才想了一會,就昏然入睡,再次醒來時,已是天光微亮了。
“姑娘醒了?”桃香笑著迎了上來,“我才去看了時辰,也該是起身的時候了,姑娘再不醒,我隻能來喚了。”
秦芬知道今日該是桃香當值,然而昨日睡前盤算得不少事,想要問問蒲草,於是便道:“蒲草呢,我找她有事。”
蒲草原也不曾下去,她是個細致周到的性子,知道早上主子起身事多,都是候著秦芬出門了才回去歇息的,這時聽見秦芬喚,便撣撣衣裳進來:“姑娘,喚我可是有事?”
秦芬取了兩對耳環,一邊一個對著鏡子挑選,也不轉過身來,隨口道:“也沒什麼事,你到我屋裡來,這一向也辛勞了,今日你不當值,便回家去散散,太太前兒賞的巧果還有兩盒不曾動的,你帶回去給四鄰親戚分一分,再有,打聽些新鮮事來說給我聽聽。”說到這裡,她轉過身來,深深凝住蒲草:“你知道,我愛聽些新鮮故事的。”
蒲草心下一跳,猛地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姑娘昨兒聽了自己傳的話,並不責備,反要自己出去多走走,勤打探消息呢。
再細細一看,姑娘隻穿著中衣,臉兒還未上妝,頭發也未梳好,姑娘向來愛齊整,不願在人麵前蓬頭垢麵,今日破天荒地未梳妝好就喚自己進屋,顯見得是不把自己看作外人了。
蒲草心頭不由得一熱,好生應下,慢慢退了出去。
秦芬從鏡子裡看了看桃香的臉色,見小丫頭仍是那副無憂無慮的模樣,便逗她:“你怎麼不吃蒲草的醋?錦兒和綾兒兩個慣常都要拌嘴的,金鈴和玉琴也時常鬥氣,你怎麼和蒲草這麼好?”
桃香歪了歪頭,吐吐舌頭:“我呀,有多大的頭,便戴多大的帽,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敢搶著做姑娘身邊的第一人,我才不要學著旁人爭來爭去的。”
秦芬聽了這幾句人小鬼大的話,不由得發噱,回身道:“這些話,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桃香得意地咧嘴一笑:“是蒲草姐姐說的呀!”
“你就不怕她故意這樣說給你聽,自己背後搶著做第一個?”
桃香似是不曾想到這一層,愣得片刻,忽地道:“姑娘哄我玩呢,蒲草姐姐比我大好幾歲,我便是爭,也不該是同她爭,該同藕花、桂花她們爭呀。”
秦芬笑嘻嘻地點了點桃香的鼻尖:“你這機靈鬼,罷了,不說了,出門去吧。”
待到得上房,秦芬便收斂了笑意,隨著其他人一齊問了楊氏安,這日桌上倒又有一道菜不是晉州口味,然而卻也不似從前那般,明著照顧秦芬了。
眾人都知道楊氏是個有成算的人,隻當楊氏這一番先抑後揚是為了平衡,然而秦芬心中,卻不期然地想起了徐姨娘的身孕來。
一頓飯,秦芬吃得食不知味,隻隨著眾人舉箸放碗,不知什麼時候已退出上房,連腳邁進了書齋也不曾察覺,行禮時慢得一步,秦淑已掩口笑了:“五妹這是有什麼心事?”
秦芬正默默地腹誹著重男輕女,這時聽見秦淑開口,猛地回過神來,見旁邊秦貞娘對自己使眼色,連忙對宋先生行了禮。
秦淑卻不打算放過秦芬,又追問一句:“五妹,你還不曾說,方才在想什麼心事呢。”
秦芬對於秦淑此人,是一點好感也無,這時見她竟耍起賴皮,心裡厭煩,忽地想起一事,淡淡道:“昨兒我姨娘身子不適,我回去看了她一趟,這會想著這事,心裡掛念。自然了,金姨娘身子一向是好的,三姐和三哥犯不上替金姨娘操心,倒是你們倆該好好保重身子,彆叫金姨娘操心才是。”
這話是暗指前頭秦恒腹瀉和秦淑磕破頭的事,府裡不知怎麼傳起閒話,說金姨娘為著爭寵,竟下手謀害親生兒女,有些碎嘴子的人,傳的有鼻子有眼,好似親眼看見了似的。
若是單隻秦恒一件事,秦淑定是不信的,然而她的頭,又的的確確是因著金姨娘才磕破的,且那日金姨娘還拖著不叫請大夫,意圖誣陷太太,這些都是確確實實的,再想想秦恒的病,秦淑不由得也在心裡存了個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