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越俎代庖、以客壓主的性子,這麼多年了,金姨娘仍未改脫,反倒是做得愈發純熟,徐姨娘心下厭煩,懶得和金姨娘爭著作態,安坐在椅子裡,狠很翻了個白眼。
梨花看見了,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輕輕用手搗了搗主子,徐姨娘歎了口氣,收拾好表情,擺出一副笑容。
“姐姐大喜呀!我坐在屋裡乍一聽了這事,還以為是有人胡說,問了上房的人才知道是真的!”商姨娘穿了件淺綠上衣,下頭卻配了條閃緞裙子,頭上又戴得數支珠花,整個人既活潑又俏麗,看著倒和其他兩人差著年齡似的。
“大夫說我身子不穩,因此不敢出去迎接,還要請妹妹恕罪。”徐姨娘不知怎麼靈光起來,扯起了虎皮作大旗,“總有金姐姐在此,她最是周到,妹妹定不會受冷待。”
商姨娘眼珠子骨碌一轉,抿嘴一笑:“姐姐如今是貴人,我哪敢來恕姐姐的罪,隻怕還要請姐姐恕我恭賀來晚的罪呢!”她說著,在徐姨娘邊上坐下,“聽聞了姐姐的好事,我倒想擺一桌席,咱們姐妹三個好好聚一聚,我也好沾沾姐姐的喜氣呢。”她說罷又是一笑,眼波流轉甚是動人,想來這笑便是她的招牌了。
聽了這話,徐姨娘猶可,梨花卻是滿心戒備。有些事情,瞞上不瞞下,主子們耳朵裡清淨,不準的事情,奴婢們不敢拿到主子麵前嚼舌頭,然而下頭卻是什麼都敢傳,聽說太太有孕誤診那次,背後隱約就有商姨娘的影子,再有那金姨娘,連親生的兒女都能拿來爭寵,她們請姨娘吃飯,那好比黃鼠狼給雞拜年,姨娘還能討什麼好。
“該是我做東才是,怎麼好叫你們兩位破費?”徐姨娘搖了搖頭,“這是我有喜事,好歹讓我抒發抒發,你們可彆同我爭,就這麼說定了。”
梨花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徐姨娘如今也伶俐起來了,也不枉她這麼多年儘心儘力地服侍,隻盼著安安生生地把小少爺生下來,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徐姨娘有孕的消息好似生了翅膀,沒有半天就傳遍了整個秦府,秦覽那裡少不得要派人告知一聲,隔得許久,信兒來傳了句“老爺說知道了,請太太安排就是”,楊氏滿意,又派人去給秦芬傳話。
“太太說了,五姑娘也好帶著做些虎頭帽和小肚兜了。”
秦芬早已知道徐姨娘有孕的事,當然聽得懂這話,然而想了想那日徐姨娘的話,覺得自己太明白這事隻怕不好,於是裝著不懂:“是,我做出來,還請太太和六弟不要嫌簡陋。”
秦貞娘噗嗤笑了出來:“傻丫頭,誰叫你給六弟做了?你姨娘肚子裡有小娃娃了,杜鵑這是來給你報喜呢!”
秦芬便擺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點了點頭,杜鵑微微一笑,又與宋先生說得幾句應酬話,告退回去了。
秦貞娘看了看秦芬,將她叫到一邊,道:“花樣子描久了眼睛花,你多看看遠處會好些。”隨即壓低聲音:“芬丫頭怎麼瞧著不高興?你可是擔心你姨娘有了弟弟就不疼你了?”
秦芬不意秦貞娘如此心細,還如此體貼,不由得看了秦貞娘一眼,一時未曾說話。秦貞娘隻當她是承認了,便輕聲勸道:“你是小孩子,還不懂,有個弟弟,你姨娘有依靠,你以後也有依靠呢。”
她自家也隻知道這兩句大道理,知道男丁是女眷的依靠,至於怎麼個依靠法,她卻說不清楚,秦芬卻領了她的情,點點頭:“多謝四姐開導,我明白了。”
秦貞娘見她態度甚是恭順,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想起一事:“你如今才學針線,手還拙著呢,若是那虎頭帽和肚兜不會做,叫蒲草她們做了也是一樣的。”
秦芬卻驚訝地瞪大眼睛,她隻當這是一句虛話,卻原來真的得做?!這麼想著,口裡自然說了出來:“四姐,真的要給弟弟做針線啊?”
秦貞娘橫了她一眼:“你不做針線,怎麼顯出你關懷弟弟?你不關懷弟弟,他難道平白無故就與你親近?他不與你親近,將來還怎麼給你撐腰?”
秦芬喃喃應下,秦貞娘抿嘴一笑,虛點了點她,轉身回去看那花樣子去了。秦芬看著秦貞娘與秦珮在花樣子上指指點點,心下對這小姑娘起了些微微的憐憫,方才那幾句話,分明是在說付出和回報,若是受儘萬般寵愛的人,可絕說不出來,這位嫡出的姑娘,心中想必也有不為人知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