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裝作受用的樣子,待桃香扇了七八下,便又將扇子推回秦芬這邊:“你給姑娘扇涼吧,我再去收拾東西。”她說著,側頭想了想:“姑娘,此次出門,便是桃香跟著去吧?”
桃香心裡一喜,卻還是搖搖頭:“太太此次隻準跟一個貼身的,恐怕是不願意招搖,我還沒服侍過姑娘出門,難免不周到,還是蒲草姐姐去吧。”
且喜這話是桃香自己說出來了,秦芬和蒲草都鬆得一口氣,點頭應了。秦芬又道:“既是太太如今愛吃些蜜餞果子,桃香便去給徐姨娘捎個口信。”
前次母女兩個一句話不曾說好,鬨了彆扭,如今秦芬也少往徐姨娘屋裡走,有事隻派人去傳口信,徐姨娘不知為何,竟也少來攪擾秦芬。幸而天氣熱,人人都懶得動彈,母女兩個的官司,一時倒無人察覺。
桃香領命便去了,秦芬這才問:“蒲草,太太此次隻許一個貼身的跟著,可是有什麼事?”
蒲草先點點頭,又搖搖頭:“表姐也沒明說,隻是叫姑娘打扮得可愛活潑些便好,還說此事與姑娘無乾的,叫咱們不必懸心。”
要可愛活潑些,便是要往小孩子打扮了,秦芬想了想,忽地想到了曾與秦貞娘開玩笑時,提起的那個薑同知夫人來。她心下了然,命蒲草取一身喜氣的衣裳準備正日子穿,又吩咐:“那日給我梳兩個環髻,戴兩朵金花就是。”
這頭桃香尋了一條陰涼小路,用帕子擋著太陽,慢慢往徐姨娘院裡去。此時太陽緩緩由當中轉西,地上的熱氣正往上蒸騰不住,雖是午後,卻還是熱得厲害,路上莫說是閒人了,連知了都歇了喊叫,隻餘樹葉隨著熱風,有氣無力地搖擺著。
轉過一個彎,展眼就是徐姨娘的院子,然而桃香實在熱得受不住,看左近便是個茶亭,便往亭子裡歇腳去了。
這亭子隻不過是兩個長巷交界的角落,兩麵粉牆緊緊夾著這小亭,狹小逼仄,平素無人來坐,隻是丫鬟們送東西時偶遇落雨,在此歇腳罷了,桃香坐了片刻,隻覺得這角落熱得猶勝路上,於是站起身又要走,誰知卻隱約聽得些聲音,側耳一聽,竟是隔牆的另一麵,兩個低低的人聲在說些什麼。
桃香雖是外頭買來的,在徐姨娘院裡也識得些眉高眼低,跟著秦芬去了上房,更是把謹言慎行烙在心裡,她知道大宅門裡陰私多,若是聽得多了,隻怕是自身不妙,於是悄無聲息地站起身,往徐姨娘院裡走去。
誰知牆那頭的人說得激動,聲音猛地拔高:“這話好沒道理!說好了那幾家鋪子田莊的出息歸在我們姨娘手裡,怎麼今年卻要變了?!”
另一人的聲音也高了起來:“姑娘才沒道理!我是好意來告訴你,你卻指摘我!罷了罷了,我是白操了這個心!”
先頭那個聲音“哎”了一聲,口氣又軟了下來:“我也不是說媽媽,媽媽彆多心呐……”後頭的話音又漸漸低了下去,聽不清楚了。
隻這兩句,桃香便似窺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機密,暑天酷熱,她卻是一身冷汗。
方才兩個人,分明有一個人是金姨娘身邊的金環,這兩人所說之事,聽著約莫是金姨娘所管的鋪子田莊上的收成,聽著那意思,太太仿佛是要出手收回那些收成了,這事一出,後宅還不是立馬掀起驚濤駭浪!
桃香心裡裝著這一件大事,自知做不得主,隻欲找個能做主的稟告一聲。先是想到了徐姨娘,隨即立刻否了自己的想法。
徐姨娘雖然在太太麵前略有些臉麵,身份卻甚是低微,隻算半個主子,如何能摻和府裡的事?想來想去,這事還是得告訴姑娘,至於這事是不是需要告訴上房,怎麼告訴上房,卻不是桃香自己能做主的了。
拿定主意,桃香將事情深深藏在心裡,到徐姨娘麵前一絲也沒露出,徐姨娘聽了桃香傳的話,連忙點頭:“還是五姑娘提點得是,我竟不曾想著這些。原也是太太那裡吃穿都有規製,我們不好貿貿然進獻什麼,如今既是五姑娘說了,咱們立刻選些醃得好的果子蜜餞送去上房。”
桃香點了點頭:“姨娘且各樣都少選些送去,太太愛吃的,再多送些。還有,太太要帶著姑娘們出門呢,姨娘可有話要帶給姑娘的?”
這話不過是客套,如今秦芬算是楊氏在教養了,哪裡輪得上一個妾室來說話。徐姨娘聽了,略一沉思,倒罕見地多口囑咐幾句:“我的意思,五姑娘出門穿衣裳,還是活潑喜氣些好,你回去了,把這話說給你們姑娘聽,她自然理會得。”
桃香應了一聲,又與徐姨娘說了些秦芬的飲食起居,這才回去了。
回到秦芬屋裡,桃香把徐姨娘的叮囑說給秦芬聽了,秦芬倒默默一歎,前次徐姨娘那句不好聽的重話,大約確實是無心的。
如今這時節,眾人都隻當秦芬在楊氏麵前很受看重,個個吹捧不及,徐姨娘卻還記得提點女兒小心避著上房的忌諱,大約是親生的母女,才會如此牽掛吧。
桃香覷著秦芬的臉色,忽地低低一句:“姑娘,你可知道,金姨娘管著的鋪子田莊,收成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