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蘇寒坐在竹席上,白嫩嫩的腳丫踩在席子上涼涼的,頭頂的上方一隻老舊的風扇在咯吱咯吱的響著,房間裡沒有燈,周美雲打著個手電筒借光。
很快唯一的光源也被關上,蘇寒靠在媽媽身邊睡,周美雲輕輕地拍拍哄他入睡,模糊之間他似乎聽到媽媽在說話,但是他太累了聽不清,明天,明天讓媽媽再說一遍。
夏日裡的太陽總是不愛賴床,早早就突破雲海,晨光灑落在安靜的村落,嫋嫋炊煙從各家飄出,大公雞早早就跳上門前的石頭墩,梳理著羽毛然後打鳴,它是一隻有儀式感的公雞,喚醒主人是它的職責。
奔波了好幾天的蘇寒沒被打鳴聲吵醒,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從窗戶裡照爬了進來,媽媽不在邊上。
蘇寒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穿,穿上床邊的小拖鞋,他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院子外頭的,兩老正在說話。
“大福,你說那孩子知道得多傷心,我怎麼就養出個這麼沒有良心的女兒,孩子都不要,那個男人是個好東西嗎,真是造孽。”
叫做大福的老漢就坐在門檻上抽水煙,粗糲黝黑的大手卷了卷煙絲塞進去,白煙從鼻子嘴裡呼出來:“彆說了,看孩子睡醒沒,讓他吃早飯。”
“還沒醒呢,剛剛瞧了睡得很香”,說是這樣說,許多香還是打算再去看一次。
她一轉身就看到蘇寒那小小的身子在大門框的邊上站著,睜著雙大眼睛。
周阿婆心裡慌了慌,麵上不動聲色:“小寒睡醒啦,快來吃早飯,阿婆熬了雞粥,香噴噴的。”
蘇寒左右看了圈都沒看見媽媽的身影,緊張的問:“阿婆,我媽媽呢?”
周阿婆頓時啞了聲,抽煙的老頭放下手中水煙筒,黝黑皺巴的臉上,那雙黑暗的眼睛盯著蘇寒:“以後我們一起生活,我是阿公,孩子。”
粗糲的大手撫摸著蘇寒的腦袋,蘇寒懵懂地望著高大的身影,感覺很安全,很可靠。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沒有了媽媽,但是有阿婆阿公。
兩老人在家陪了蘇寒一天,翌日,周阿公扛著鋤頭帶上草帽出去田裡乾活,前幾天水稻已經全部收割完,周阿婆在家曬稻穀。
村裡多稻穀的可以拉到村裡的稻穀場去曬,周大福兩口子兒子女兒都大了,成家的已經成家,嫁人得嫁人,還有個小兒子在外麵討生活,兩口子吃不了多少沒種多少田,剩下的田都給了大兒子家。
把稻穀倒在院子裡曬,底下的水泥地還是小兒子和大兒子去年回來自己鋪的。
小院子旁邊還有一塊小菜地,用竹籬笆圍了起來,免得被雞偷吃,蘇寒最喜歡的還是院子裡那棵石榴樹已經掛著翠綠的石榴,樹丫中間還殘留著幾朵白色石榴花。
他坐在大石榴樹下的小木頭凳子上,看著阿婆翻稻穀。
他在適應著這從未謀麵的一切。
晚上,家裡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麵孔,阿婆讓他喊大舅,蘇寒乖乖的喊了。
知道他們父子有話說,周阿婆帶著蘇寒進去洗澡。
“爸,這孩子你們打算怎麼辦,周美雲之前說走就走,走了好幾年現在回來扔下個孩子又走,這個白眼狼。”
“好了,彆讓小寒聽到”,周大福打斷兒子的話:“這孩子我和你媽養著,不用你們操心。”
“爸,你以為養個孩子容易,他還那麼小。”周家興壓低聲音。
周阿公清清水煙筒裡的舊煙絲:“對,不容易,你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這孩子那麼小你能找到他媽送回去,送回去了會不會又丟在哪個旮遝裡。”
周家興不說話了,周美雲他還真保證不了,鬼迷了心竅說不準還真乾得出來。
“你放心,這孩子我和你媽養,我們還沒老,養到十八歲能找吃的也就行,你們顧好自家就行。”
“爸,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周阿公吐了口煙,擺擺手:“否管是不是,我就跟你們都說清楚,免得你們心裡不舒服。以後也少在寒寒麵前提他媽的事。”
周家興表示知道,坐了一會兒,就回家去吃飯,結婚有孩子之後,他分家在村裡的另一頭蓋了個小平房住。
劉牡丹見著自家男人回來,便問:“怎麼樣,爸咋說的。”
滿是黃土的手放進粉紅色的塑料盆裡胡亂洗淨:“還能怎麼樣,爸說養著,讓我們彆操心,他們老兩口自己拉扯大。”
“不給周美雲送回去啊,她還真不是個東西,自己的孩子都不養,今天早上文伯開車去鎮上賣菜說是在路口見到個女人,像是周美雲,天色暗暗的,那人穿得還富貴他也不敢肯定,下午在地裡見到還問我,我看就是周美雲,把孩子扔回來自己跑了,沒良心的東西,還要爸媽給她養孩子。”
周家興擦擦手,上桌吃晚飯:“爸決定的事改不了,那孩子我也見了還挺乖,就先這樣吧,需要的時候也拉扯一把。”
“我明天要去東城乾活,你們兩個趁放暑假彆整天往外麵跑,幫你們阿媽乾活。”這是跟兩個孩子說的。
桌上的一男一女應道:“知道了爸。”
“你乾活的時候也彆急,累了就歇歇,又不是乾慢點活會跑”,周家興叮囑自己婆娘。
劉牡丹白了他一眼:“哼,還用你教我,砌磚我比不上你,種莊稼你拍馬都趕不上我,種慢點就過時候了你懂啥。”
“是是是。”周家興也不跟自家婆娘爭,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