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皎若明月舒其光(2 / 2)

舍得姐妹聽聞皆是義憤填膺,阿得敏銳地察覺血玉觀音殺人案與幼童失蹤案幾乎是同時出現,習武多年的阿舍則憑經驗猜測或許是有人以幼童精血修煉邪功,二人決定著手調查。

是夜,藥鋪打烊後阿舍並未如往常那般守夜,而是與阿得沿著位處偏僻家中又有孩童的街巷慢慢往城外走。年輕女子的腳步極為輕盈,偶爾交談時又壓低了聲音,若非當麵迎上,幾乎無人發現此刻還有兩個姑娘在行夜路。

故而不多時,擄了一個幼童提在臂彎處的黑影就這般猝不及防地與特意掐準時刻離開藥鋪的姐妹倆打了個照麵。

阿舍從對方提著的孩童小影和立刻轉身逃走的利落反應中迅速判斷此人多半便是日前劫掠幼童的凶徒,她隻來得及囑咐阿得一句‘先回精舍’,自己則急急循跡追了上去。

油青石板映照出如水夜色,金紋素袍繚繞著朦朧清輝,一襲白衣勝雪的石驚天攜冷氏兄妹二人直奔藥鋪而去,卻失落地發現阿舍今晚並未守夜,於是三人又快步趕往另一個方向。

此街頭連接著彼巷尾,在銀暉與光影交錯的縫隙裡,一霜白,一緗黃,猶如月色與雪色不期而遇,久彆重逢。

阿舍睜圓了星眸望著眼前熟悉的人影,隨著走近的步伐慢慢卸下周身戒備,不知不覺間訝然和喜悅已盈滿心懷,眉眼間洋溢出明媚的笑意。

她做好了重逢的準備,但沒想到相遇的時刻竟來得如此迅速又突然。

石驚天癡癡地凝望著緩緩朝這廂走近的阿舍,闊彆兩月,他心悅的姑娘越發明豔動人。

此前五日一封的書信並不足以寄托他滿腔的相思,今夜月下重逢,萬千情思再難自抑。

四目相對,兩兩相望,交錯碰撞的視線無聲流轉著某種難以言表的繾綣纏綿。

半晌,石驚天終於回過神來,仿似吟詠喟歎般柔聲喚道:“阿舍,好久不見···”

男子低沉帶笑的嗓音蘊含情念,阿舍莫名覺得臉頰耳尖一陣微熱,連輕抿著唇也無法遮掩她語聲中的薄嗔淺笑:“長安始終在此,若有心相見,又有何難?”

沒料到阿舍會做出如此俏皮又明快的回答,石驚天隻覺胸腔癢意更甚,垂眸暗自平緩洶湧的情緒,而後輕笑出聲,順著她的話接口道:“若真是無心,今夜,又怎麼會重逢呢?”

被反將了一軍的阿舍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陣陣喜悅在心口隱隱衝撞。她輕輕瞥了石驚天一眼,很快又不自在地彆過眼去,不敢再繼續與之對視。

冷炎見狀,趁此間隙替主人說項:“阿舍姑娘,主人對你一片真心,不但他親自前來,而且連無痕山莊都已經遷到長安城外了。”

聞言,阿舍又驚又喜地抬眸望向石驚天:他在信中曾說不日會再至長安,她隻道此番是尋常的小聚暫住,卻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是舉家搬遷!

阿舍也聽出了冷炎的代為說項,一時又是感動又有些嬌羞,但女子的自持自重讓她很快冷靜下來,巧妙應答道:“長安百姓眾多,他舉家遷往此地,又與我何乾呢?”

石驚天鳳眸含情一瞬不眨地盯著阿舍,直直迎上她略帶遊移閃躲的視線:“長安如果沒有你,和廢墟死城有何不同?”

連番情意綿綿的剖白足以將世間任何女子溺斃,阿舍再無法巧言回避,終於敗下陣來。

她語速略急地轉移話題:“我是為追凶而來,不能與你在此敘舊,改日再登門造訪好了!”

石驚天看出了阿舍的緊張羞澀,心尖止不住地柔軟,深知若再繼續表白情意便是真的唐突了,但他又著實不舍就此道彆,因而即便明知時間場合都不對,他還是忍不住出言相邀。

“此處離無痕山莊不遠,如果你願意上門做客的話,一路之上跟我說說追凶之事,也許,我就可以幫你緝凶了。”

夜間拜訪未免有些突兀失禮,阿舍輕咬下唇有些猶豫為難,但遲疑之際偶然對上那雙滿懷著情愫和期待的鳳眸,婉拒的話語一時間便無法說出口了。

再者,幫忙緝凶這個理由也著實讓人難以拒絕,她又想起了石驚天曾提過他母親也是習武之人,江湖兒女大多不拘小節,想來不會太難相處。

思及至此,阿舍輕輕嗯了一聲,終是點頭應允。

石驚天成功爭取到與她繼續共處的機會,欣喜地暗舒了一口氣,先行一步在前麵引路。

雖有數十日未見,但二人的來往其實從未間斷,對彼此的了解和默契也在一封封書信中更深一層,譬如此時,兩人便心照不宣地把當初因石濤而起的衝突隔閡徹底翻篇。

為免阿舍覺得不自在,石驚天率先開口詢問關於追凶之事。

提及此事,阿舍果然從容自在了許多,將凶徒所犯罪行和方才的追擊過程逐一道出。

末了,她懊惱道:“我分明快追上那個人了,原想先發暗器將人攔下,誰知對方竟毫無人性地拿孩童之軀作為遮擋,還做出要把孩子扔出去的動作,我一時心急失察,就讓人跑了。”

“這不是你的錯,對方無所顧忌,你投鼠忌器勢必要落下風。若此人果真在修煉邪功,那短時間內極有可能再次作案,下次我和你一起緝凶,定叫他無所遁形。”

比起阿舍的自責憤怒,大部分心神皆係於她身的石驚天則冷靜許多,他先是寬慰了幾句,又提醒道:“不過由此可見,此人頗有心機,行事不擇手段,若再遇上須得多加防備。”

阿舍深以為然,不住點頭。

此事告一段落,二人同時陷入短暫的沉默,就在冷炎準備開口緩和時,阿舍突然動了。

隻見她手腕輕翻使出一記擒拿手襲向石驚天,正是兩人在信中文鬥時所描述的招式。

石驚天似早有所料,唇角輕揚勾起一抹笑意,不慌不忙地反手接住。

又變了幾次招依舊被從容擋下,阿舍儘興收了勢,故作沮喪道:“好吧,是你贏了。”

石驚天微微挑眉,含笑道:“既然如此,你允諾的彩頭什麼時候可以兌現?”

“那得看我什麼時候高興!”阿舍才不會讓他如此得意,揚頜睨他一眼,“我若高興了就動手,不高興就先不做,你且等著罷,反正此事也並未約定期限。”

石驚天本就隻是想借此多了解一些她的喜好,又或者能知曉她的近況,至於最終會收到什麼樣的禮物,他雖然無比期待但並不急於一時。

他當即答道:“好,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等你···慢慢做。”

中間意味深長的停頓使得阿舍的心跳下意識停滯了半息,她狀似羞惱地嗔他一眼,卻又在下一瞬眉眼舒展,嫣然而笑。

二人隨性閒談,一時間仿佛找回了書信往來時的熟識自如,前後半臂寬的距離也在不經意間慢慢縮短越靠越近,雪白袍袖與鵝黃裙袂交織相疊,對映成畫。

恰如此時此刻並肩而行的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