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佟不停歇地連喝幾杯，很快一壺茶倒完。黃盟重新注水衝泡，邊問道：“是不是剛剛的菜有些鹹？”

“咳…咳…不是，不是……”蘇慕佟慌忙回複道，“味道很好，你看我吃了那麼多。”可不就是吃得太多了，熱量釋放得也多。

“不難吃就好。來，喝茶助消化。”說著又往空杯裡倒滿茶水。

“哎，好。”蘇慕佟順從端起。還好杯子小，不然這麼喝也夠嗆。

“這茶葉本來是帶給老師的，結果老師說自己年紀大了睡眠不好，不敢再喝茶了，又讓我帶回來了。”黃盟盯著杯子，晃了晃裡麵的茶水。

“就是當年…那個老師嗎？”蘇慕佟猶疑問道。

“嗯，老師以前很喜歡喝茶的，所以每年都會托朋友買點好茶帶給他。現在他茶也不喝了，以後再去看他都不知道要買些什麼了。”

“我想，隻要你偶爾回去陪陪他，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寬慰了。”蘇慕佟安慰道。

黃盟笑了笑。蘇慕佟以為對方笑他說套話，趕緊補充道，“我也是老師嘛，以後我的學生還能記得我，來看望我，就已經非常好了。”

“不一樣的……”黃盟沒往下說，蘇慕佟也沒出聲，隻看著對方。

外麵的天已經全黑了，客廳裡的吊燈發出暖黃色光線。黃盟坐在沙發上，身上換了家居服，頭發也不像白天看起來那麼服帖。大概是到了晚上，又在自己家中，發絲也開始自在不拘了。比起上次在自己家，他的狀態明顯更輕鬆些，看起來也更……柔軟些。

燈光的原因嗎？還是自己過度腦補？蘇慕佟又多了一幅收藏，標簽卻不知道怎麼貼了。

就在他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辭的時候，黃盟開口了，“我之前不是說過高中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嗎。”

“嗯。”蘇慕佟立馬拋開剛剛的想法，端正坐姿，很開心又能當個聽眾。

黃盟慢慢說起來，“其實準確來說是初中畢業的時候。因為車禍，我父母，還有我哥，都去世了。之後我就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黃盟父親是獨子，可想而知那次事故對兩位老人的打擊有多大。那之後，他們的健康狀況就越來越差。

而黃盟在學校被欺負被霸淩的事情，自然也不敢告訴爺爺奶奶。當年發生那件事之後，他請老師保密，老師答應了。

老師後來還假裝家訪，說他因為家庭變故受到太大打擊，造成了心理創傷，建議休學一年去做心理治療。他後來就用同樣的理由，向學校申請休學。

“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裡，每周都是老師陪我去做心理治療。我家到市裡的醫院，坐車要兩個多小時。我做治療的時候，他就在外麵長椅上坐著等。有時候醫生會對他說，你兒子的情況已經慢慢好轉。

“他家就在學校旁邊，我返校之後，還經常去他家蹭飯。所以，其實在我心裡他就像是父親一樣，甚至比我的親生父親對我的影響還要深。前幾年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我現在也就隻剩老師這一個親人了。”

蘇慕佟一直靜靜地聽著黃盟說完。他當老師好幾年了，遇到過家庭情況特殊的孩子，也有比黃盟還要悲苦可憐的家世。麵對那些孩子的時候，會憐憫同情，也會儘己所能幫助他們。

但是對黃盟不同。或許是因為能看到對方的表情吧，所以那些講述不是遙遠的故事，是眼前人經曆過甚至還溺於其中的痛苦。

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可腦中翻箱倒櫃也沒找到一句合適的，最終隻是無言輕拍對方的肩膀。

“抱歉啊，每次都跟你說些沉重的事。換個話題，說說你吧。”黃盟略帶歉意衝他笑了笑。

“沒關係，你不嫌棄我隻會當個聽眾就好。”蘇慕佟回以微笑。“我好像除了患有臉盲症，沒有其他有意思的值得說的事了。爸媽之前都是安師大的老師，前幾年退休了。後來我爸又被學校返聘回去，我媽就在家享受退休生活。”

“都是老師啊。你這也算是一種傳承了吧。”黃盟有些驚訝道。

“這也是我父母幫我做的選擇。高考填誌願那會稀裡糊塗的，對於上什麼學校學什麼專業，我自己一點想法都沒有。我爸就說不行就跟他們一樣當老師，一來以後就業他們說不定能幫上忙，二來要是不喜歡這個工作轉行也容易。不過還好，真當了老師後，發現還挺喜歡這份工作的。”

“可是對於你來說，要記住那麼多學生和家長，應該挺不容易的吧。”

“嗯，特彆是當了班主任之後，班裡每一個學生的情況都要掌握了解。”

一個班五十名學生，他就做了一本花名冊。把了解到的信息，像性格、外在特征、家庭情況這些都對應記錄在上麵。前半學期，他每天都把這本冊子帶在身上，沒事就拿出來翻翻。

“剛開始確實挺困難，但時間一長也就記住了。”蘇慕佟回答道。

黃盟無法想象在蘇慕佟的眼中，人臉到底是以什麼形象展現。他說得簡單一語帶過，但這背後花費的時間與心力肯定不止輕飄飄的幾句話。

“都沒問蘇老師是教哪門課的。”黃盟為自己和對方的杯子又添了茶，笑著問道。

蘇慕佟端起茶杯停在嘴邊，抬眼看向黃盟，說：“你猜猜看。”語帶調笑。

黃盟愣了愣。這是蘇慕佟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之前談話中，對方的回應都是很客氣拘謹，反而是自己不時說些玩笑、調節氣氛的話。

這不是他日常交際的習慣。但或許是蘇慕佟給他的感覺不錯，許多平時不會說的玩笑話就那麼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自己還無知無覺。

見對方沒回話，蘇慕佟以為他是真的努力在想，便又追加道，“放心，猜錯了也沒懲罰”。

黃盟回過神來，對著蘇慕佟微笑說，“那我先謝謝蘇老師。我猜……你教語文或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