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的小劇場被喊cut，畫麵定焦於蘇慕佟麵部。他笑容溫和，卻也是為難之色。

黃盟使勁閉了閉眼，讓突然的黑暗拉回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緒。同時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也把那些烏七八糟的念頭一同吐出。

重新專注於對麵的來訪者，回應道，“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這樣的情感體驗是人類所獨有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經曆過。而且你也說了，自己並沒有因為喜歡他就耽誤了學習。相反地，因為喜歡做了很多努力，也有很好的收獲。說明這是一種積極正向的情感推動，怎麼會是錯的呢。”

稍作停頓黃盟突然問道：“‘天時地利人和’這個典故你們學過吧？”見對麵的人點頭，他便接著說：“人與人之間的際遇聯結，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跟著又進一步解釋，“就是說隻有當時間、地點、人三個要素都處在最適宜的位置上，兩個人的感情才能成立。你們的情況很顯然不符合這些條件，所以就沒法成立。”

“那……那我可以繼續喜歡他嗎？”楠楠同學小聲地問。

“你當然可以繼續自己的喜歡。隻是對方已經明確說不想建立關係，那你的喜歡注定隻是單向的喜歡，得不到回應的喜歡。”

聽到這話，小姑娘積蓄已久的眼淚終於啪啪落下。抽噎著問，“那我……我要怎麼做呢？”

“我不能直接教你怎麼做，隻能提醒你要注意什麼。這個體驗也是你成長的一部分，你可以試著自己尋找合適的解決辦法。比如說轉移注意力、減少與對方的接觸等等。當然，你也可以繼續這份喜歡。用這份喜歡的動力催動自己繼續向前，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揉了揉紅紅的鼻子，她向黃盟確認道：“我…可以這樣嗎？”

“當然可以。但是，不管你選擇怎麼處理自己的情感，前提都是尊重彆人的意願和決定，儘量不要影響到對方。”

這次沉默許久，她才慢慢回了句，“知道了”。

就在黃盟以為談話到這結束時，對麵的小人突然提問，“老師，你也單戀過彆人嗎？”

這個問題讓被問的人一時語塞。他當然也有過這種情感萌動的時刻，隻是並未持續太久。如同潮湧，漲落都在轉眼間。

該回答單戀過嗎？還是，單戀中？

“老師……也會單戀彆人哦。”黃盟猶豫著回答道。

他的回答讓楠楠同學起了興趣，緊跟著問，“那老師你是怎麼做的呢？”

“老師選擇什麼都不做。就當作什麼也不明白，什麼也沒發生。”

“老師，你這是鴕鳥心態啊。”

這個評價讓黃老師無言以對，隻能尷尬回以微笑。“是啊，老師沒能做個好榜樣。”黃盟小聲道。“那你還有想問我的問題嗎？”

楠楠同學搖了搖頭，“沒有了。”

“那好，如果再有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要是你找到了好的應對方法，也可以教教我。”黃盟又換上了職業微笑，狀似玩笑說道。

趙楠楠點頭應是，起身離開。打開門後卻又停住了腳步。黃盟在她身後，視線越過她的頭頂。同她一樣，看向坐在走廊上的人。

蘇慕佟坐在正對門的板凳上睡著了。頭向後靠在牆上，下巴微微抬起。腿上放著一包東西，用手攬在懷裡，看不清裝的什麼。看著這個場景，黃盟不自覺微微笑起。

停在門口的小姑娘似是想到什麼又轉回身來，便就看見了這個表情。

從她進門開始，老師一直麵帶微笑、態度溫和，但那與此刻的表情是不一樣的。雖然她說不出具體哪裡不一樣，卻能感覺出黃老師此刻的表情更真實些。

“老師……”她喚回黃老師的視線。

“嗯？”

“我剛剛說的那些，你不要告訴彆的老師可以嗎？”她指的是他們班主任，還有門口這位蘇老師。

黃盟半蹲下身與她平視，故意放低了音量。“當然，會談內容都是要保密的。”臉上還延續著剛剛的笑容。

趙楠楠看看他不再多說，順從地轉身出門離開。

而正對門坐著的蘇慕佟，其實沒有睡著。趙楠楠開門出來他是知道的，兩人對話時黃盟帶笑的表情他也看到了。心裡想著，現在的黃盟可比第一次見到時親切多了。身體卻維持靠牆的姿勢沒動。當學生走後，在黃盟的視線再次轉向他的瞬間，又慌忙閉上了眼。

視覺受阻，其他的感官卻變得靈敏。他能感覺到黃盟走到他麵前，彎下腰盯著他。距離近到能感覺到對方呼出的暖氣，甚至能察覺出鼻息中帶了笑意。

就在他估量著現在突然睜眼會不會嚇到對方時，黃盟輕輕地喚了聲“蘇慕佟”。輕柔的語氣壓在預睜的眼皮上，眼睛闔得更緊了。

見他沒有反應，黃盟便輕拍他的肩膀，還故意道：“蘇老師，起床了”。

被喚的人則假意慢慢睜開眼睛，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看看站在麵前的黃盟，明知故問，“結束了嗎？”因為心虛聲調有些低。

黃盟隻當他是剛睡醒的緣故，笑笑道：“結束了，耽誤了蘇老師的午休時間。”

剛剛還裝睡得人立馬站起身接話道：“沒關係，為了學生嘛。你不是沒吃飯嗎，我讓同事打包了飯菜，一起吃吧。”

說著展示起手中的塑料袋。黃盟回答一聲好，接過蘇慕佟手中的東西，走向辦公室。蘇慕佟端上板凳緊隨其後。

兩人一起將打包的飯菜擺上辦公桌，麵對麵坐下。

剛落座，黃盟便拿過自己的包。翻翻找找後，拿出一條海軍藍細格紋手帕遞給了蘇慕佟。

蘇慕佟的視線則從手帕移向黃盟的臉，代替語言發出疑問。

“你頭上的汗都快滴下來了，擦一下吧。”

時值五月中旬，氣溫連續多日維持在三十度以上，空氣中的水分所剩無幾，令人燥熱難安。黃盟的辦公室已經開了空調，而坐在走廊上的蘇慕佟就沒那麼舒服了。雖然曬不著太陽，但半封閉的走廊沒有絲毫的風吹進。

以為他睡著的黃盟走近之後才發現，對方的額頭、鼻尖是都覆了一層汗水。

心理健康室的旁邊是醫務室。校醫姓馬，是位四十上下的女性。今天中午的谘詢，其實更適合找馬醫生幫忙。可他在想到需要幫忙時，下意識就聯係了蘇慕佟，如一種心理慣性。

當看到蘇慕佟頂著一腦門細密的汗珠坐在椅子睡著時，他著實有些過意不去。同時，反應過來自己行為的不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