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蘇慕佟準時出現在黃盟辦公室門口。黃盟看了一眼手表，笑道：“蘇老師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準時”。

“我準時來了，你能準時走嗎？”蘇慕佟站在門口問，顯然不打算進入辦公室。

黃盟看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記錄表。他正在把紙質的谘詢檔案，整理成電子檔，作為備份，也方便查閱。倒也不急於一時。

“我收拾一下就走。”邊說邊把檔案放回原處，保存好錄入的資料。拿起手機鑰匙這些零碎物件一股腦地裝進包裡，朝門口走去。

“走吧。”

兩人一起走出校門，此時天已經開始黑了。出了校門之後，蘇慕佟還特彆留意了一下身後，他不知道張軍會不會再次跟蹤。

走在旁邊的黃盟發現他一直回頭，也跟著回頭看，“看什麼呢？”

他連忙轉過臉，改看向身旁的人。“啊？沒什麼。我們去吃飯吧。前麵新開了一家小飯館味道還不錯，我們就去那吃吧。”

黃盟帶著疑惑點頭應和。

來到吃飯的地方，蘇慕佟選了一個裡邊的位置，麵朝門坐下。隨後拿起菜單隨意點了幾個菜，注意力一直放在入口那邊。

剛剛一路走來，他沒發現張軍的身影，不確定他有沒有跟著。現在他們坐的位置，隻要張軍經過門口，他就一定能發現。不過，他還沒有發現張軍，黃盟先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你今天有點奇怪啊。”黃盟邊倒水，邊說。

遲疑一瞬，接過遞來的水杯，蘇慕佟順口胡謅道：“有嗎？這不是馬上要舉行運動會了嘛，我們班學生積極性都不高，我正在想著怎麼動員他們呢。”

“哦，這樣啊。”明擺的假話，還無法證偽。“你約我吃飯，不會是想讓我給你出謀劃策吧，這我可沒轍。”

黃盟之前隻是懷疑他有不明動機，現在基本可以確認是動機不純了。配合著對方的謊話，他倒要看看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以為你肯定有辦法呢，畢竟你對他們的心思都了如指掌。”說謊的人臉不紅心不跳，繼續信口胡言。

黃盟不再接話，隻笑著搖搖頭。

見對方不應答，蘇慕佟換了話題。說起昨天去找他，結果對方先下班的事來。

“你昨天來找過我？”黃盟有些意外。

蘇慕佟點點頭，“嗯”。

“我前段時間在書店預訂了一本書，昨天聯係我到貨了，讓我儘快去拿。所以就走的比較早。”

黃盟昨天確實是先去了書店，再回的家。他肯定沒有發現，張軍一路跟蹤他到小區。蘇慕佟暗忖。

“你找我有事啊？”

“沒事，本來打算找你一起吃飯，沒想到你先走了。”

又是約吃飯？這熱情程度太不正常了。

說起來，他之前以為蘇慕佟把他當酒友，現在看來說是飯搭子似乎更適合。黃盟為兩人的關係，又下了一個新定義。

正慨歎著，菜上來了。兩人一邊吃，一邊聊起學校的事情。蘇慕佟更是一心幾用，要關注有沒有張軍的身影，還要應對黃盟不時地提問。

“你最近感覺壓力大嗎？”黃盟吃著飯，狀似隨意地問道。

“還好啊，沒覺得壓力大。”

“那有緊張、焦慮的情況嗎？”

恍惚間，蘇慕佟覺得他們不是在吃飯，而是在做谘詢。“你怎麼突然這麼問？”他不答反問。

“當然是關心你。”黃盟很順口地接話道。

“？”蘇慕佟挑眉質疑。這話肯定還有下一句。

果然黃盟又追加了一句，“我不是答應了你爸媽，要留意你的情緒變化嘛。”這雖然不是全部的原因，卻是最合適說出來的原因。

“哦，也沒有。”

“睡眠怎麼樣？”

“挺好的。”

“那就好。”

低頭扒拉了幾口飯，仔仔細細地咀嚼咽下，黃盟突然開口：“蘇慕佟……”他很少這麼叫，大部分時候都是用蘇老師代稱。

“我們認識至今，基本上都是讓你當聽眾，聽我說那些或好或壞，或汙爛或晦暗的經曆。”

這話讓蘇慕佟有些慌張，他不由得挺直了背，端坐細聽。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聽這些汙糟事兒，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當彆人的情緒垃圾桶。可我們做谘詢師的，就是要主動去當垃圾桶，還要教彆人垃圾分類。嗬嗬……

“而且很多谘詢師，自己本身就有嚴重的情緒問題。我們自己的垃圾也要及時處理才行，否則總有一天人會壞掉的。”

如今回看，他初始就是把蘇慕佟當免費的谘詢師。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當工具人。他通過向工具人先生的訴說，回憶再現那些過往。從中獲取新的視角，以糾正調節自己的想法、情緒。

“我很感謝你聽我說那些。這個過程中，也不需要你給出什麼回應。單是你安靜耐心地聽，就是給我最大的安慰了。所以……”黃盟說到這抬起頭來，眼睛注視著蘇慕佟。

“所以，我是你的朋友，也可以是你的谘詢師。我是其他來訪者的情緒垃圾桶，也可以當你的情緒垃圾桶。好嗎？”

這是他的選擇。他給兩人的關係下了很多定義，也有過非分妄想。最終，他決定選擇這樣的身份關係與之相對——谘詢師與來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