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到了畫麵上。
隻見一顆絨毛飽滿、顏色豔紅的種子不知從何處出現,幽幽靠近,挨上了賀十安的後肘,接著慢慢順著他的胳膊往上攀去。
儘管這種子並沒有消耗過的痕跡,但按經驗來看,被寄生的人也不會當即發作的。
可所有人心中仍繃緊了一根弦。
杜淩泉左右看看,有些猶疑道:“需要提醒他一下麼?”
“來不及了。”
裴若生剛說完,那種子便從賀十安的背脊上融進了他的身體裡。
賀十安似乎有所感應,警覺地回頭看了看,但最後還是沒有發現異樣。
他一甩浮塵,憑空變出了一匹布帛,將沈瑤的屍體裹纏起來,接著喚出佩劍,準備帶著徒兒離開。
可他前腳才踏上劍身,整個人忽然僵了一瞬,他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幾乎沒有任何的蟄伏期,在明珠傳回的畫麵中,眾人看見賀十安忽然丟下佩劍,步伐不穩地朝林子深處走去。
而在撞到樹乾的時候,他竟直接施法將自己徒兒的屍體抬起,然後像扔石子似的甩向眼前的一片樹木。
轉瞬間,林木倒伏,樹蔭歪斜,露出了漫天星子。
他朝前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頭看向那兩顆明珠。
畫麵前的眾人心中一跳,仿佛賀十安真能看見他們一般。
他用那雙沉澱了數十光陰的雙眼死死盯著他們,像是在看著什麼仇人。
很快,光影就整個消散在了夜空之中——明珠被賀十安輕易摧毀了。
留守銀帆的眾人沉默著,感受著身體不受控製的寒顫。
“這,這怎麼可能?”
周宸不敢置信盯著虛無的半空,隨即立刻聯係起了仙客署內的秦山派弟子。
一旁的裴若生也感到有些心驚。
那種子雖然難纏,但一開始都比較溫和,很難被人察覺,可在剛才明珠傳回的畫麵中顯然不是這樣子的。
賀十安幾乎剛被寄生就開始發作了。
難道……是因為靠近巢毓樹的緣故?
正當大家思索之時,忽然有人禦劍而至,不等飛劍靠近地麵,他就一躍而下,踉蹌著跑到了眾人麵前。
“剛才發現的那五顆種子,人已經找到了,可他們當即就不行了,發作太快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配合著賀十安的怪異情形,無異於是給在場的人迎麵一擊。
子時早已過去,新一天的治療部分正好輪到了裴若生值守。
他定了定心神吩咐道:“知道了,回去密切關注被寄生者的情況,一旦發現異常,立刻來報。”
安頓完後,大家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裴若生這剛一換班就遇到這樣棘手的事情,肩上的擔子無形中又重了許多。
原本今夜之前,心魔種子的擴散就已經很難對付了,他們也儘力去處置了,哪怕寄生的速度太快,但好歹還可以進行醫治。
可如今……
居然連治療的時間都要沒有了嗎?
那些本就進展緩慢的治療方式,還來得及嗎?
裴若生思緒糾纏成了一團,卻還是逼著自己尋找辦法。
他輕呼出一口氣來,提議道:“這樣吧,法術高強且心智堅定的人先去山裡把人接回來,其他的……”
話還未說完,便又有修士來報。
“今夜被寄生的太多了,人手不足,連夢蠱也快用完了!我們現在隻能用彆的慢辦法救治,可……能再調集些人手過來嗎?”
聞言,在場的人麵麵相覷。
各門派內部本身就有不少被寄生的人,舍去這部分以外,總得有人留下照顧這些人,剩下的可用的人手就更少了。
裴若生心中忽然跳出一個冒險的想法。
他先安頓各處出動所有人手,不倒班,所有人一起堅守完今夜。
隨後才揮手設了個隔絕聲響的屏障,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現在情況緊急,我想……我們可以讓一些狀況不是很嚴重的被寄生者也一並過來吧。”
此話一出就早到了大多數人的反對。
他們努力這麼久,就是為了保證心魔種子的寄生範圍不要擴大,不要讓被寄生的人數攀升。
而裴若生的提議,無異於是一種放棄與妥協。
“大家先彆激動,此舉實屬無奈。我相信在場的諸位裡,肯定也有被寄生但仍可以正常行動的,就算自己不是,周圍一定也有這樣的人。”
話畢,原本還唧唧歪歪的幾人也不說話了。
眾人不由自主看向了胡前,而胡前則帶著一抹淺笑,並不在意周圍人的窺視,隻是讚許地看著裴若生。
“我們現在情況危機,最要緊的就是先守住銀帆,免得種子大規模擴散,其次就是尋找巢毓樹。”
一提到巢毓樹,每個人臉上都是霜打茄子般萎靡惆悵。
“但現在大家也看到了,尋找巢毓樹並不容易,我們需要派遣最精銳的力量前去,同時也得在銀帆為他們做好接應與一切保障。”
裴若生的這番話讓在場的人陷入了沉默,這並不是一個輕易的決定。
“這也隻是一個提議,大家若有更好的辦法,也請不吝賜教。”
然而沒有人應聲。
眼下缺人缺物缺線索,哪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那……不如等其他人從仙客署回來再從長計議吧。”
裴若生滿腦子都是覆水中生靈塗炭的畫麵,心中的急迫與無助暗暗起伏著,卻被他強硬地壓了下來。
如今形勢低迷,他必須逼著自己站出來,不論是為了所有被巢毓樹威脅生命的人,還是為了暮雲峰。
這是他作為暮雲峰一名師尊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