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彎一下眼,有一個絕佳主意:“你現在去小廚房端盤桂花糕的,要是被發現了,就說我是來太子送桂花糕的,就當謝他請了一個開藥很苦的禦醫。”
知竹點點頭,忙不迭走了。
薑君瑜洋洋得意,腦袋轉回來,剛打算繼續聽下去,不料下一瞬,門板鬆動,從內打開,她一時不察,踉蹌了一步,堪堪穩住身形就對上裴琅似笑非笑的表情。
還有薑善中的吹胡子瞪眼。
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暴露了,後背有些冒汗,卻還是故作鎮定地潤潤嗓,剛準備扯個由頭。
裴琅先她一步,他垂下眼,看起來一副無辜模樣:“我特地找的張禦醫,良藥苦口,張醫丞是太醫院開藥最苦的,望表妹早日康愈。”
“特地”兩個字被他咬得特彆重,好像強調什麼似的。
薑君瑜張了張嘴,覺得他說的好像有道理又哪裡不對勁。她弄不懂,覺得裴琅眼裡的關切不似作偽,隻是這話說的有些陰陽怪氣的。
大人不記小人過,薑君瑜寬慰自己,識趣地不說話,隻是望著裴琅衣裳上的一截金線。
太子殿下處處都好,隻是太愛潔了點,衣袍上麵半點塵都不要有,他今日穿的一襲白衣,金線勾了幾下,他被襯得格外不近人情,如同高山上的一捧寒雪。
聲音也是。
涼潤潤的,像初春剛融下的雪,順進心裡去。
“表妹體弱,前日又剛落水,孤取了幾支人參給你。”
薑君瑜順著他的話抬頭。
裴琅的麵色溫溫柔柔,眼睛彎起來,看起來體貼人意,清風霽月。
然而薑君瑜猝不及防聽到了另外的聲音。
【薑君瑜不是一向嬌氣,落水竟然沒死成?】
……
…………
!!!!
她惶惶一瞬,沒有立刻應聲,手指攥著一片的衣擺,已經被掌心的汗打濕。
裴琅發覺她沒有應話,輕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稍縱即逝,很“善解人意”地又喊了她一句:“表妹?”
薑君瑜勉強穩住心神,提起嘴角,強顏歡笑:“好、好啊,多謝太子殿下。”
裴琅似乎發覺她的不對勁,漂亮的眼睛垂了下來,看起來像在想什麼。
薑君瑜才不想管他想什麼!然而那道聲音又響起:【薑君瑜真的隻是風寒?沒有燒壞腦子?】
薑君瑜:……多謝擔心,也許有吧。
一切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幾乎叫薑君瑜覺得隻是自己的錯夢一場,她輕咬下舌尖,疼的淚花都要出來了,確定不是夢,隻好掃興地移開視線。
隻是一顆心怎麼也定不下來,惴惴不安,真的是太子的心聲的?是隻有自己能聽見麼?
她自小不在京城長大,然而太子裴琅的品性卻傳遍了大鄴。
為子,親嘗湯藥,孝感動天;為君,體恤百姓,至聖至明,禮賢下士;為人,高風亮節,克己複禮。
這樣的人,心聲理應是擔憂百姓,擔憂父皇,擔憂……
薑君瑜不欲想下去,思緒跟纏在樹上的風箏線,叫她頭昏腦脹。
“小姐!桂花糕!”知竹姍姍來遲,卻也看到裡麵的動靜,給她打掩護。
薑君瑜一刻也不想搭理裴琅了,她艱難開口,思索著找個借口先走一步:“多謝表哥……”
薑善中一向縱著女兒,看薑君瑜不想待下去,往日早早就會喊她離開,此刻卻先喊住了她:“阿瑜,還記得前些日子同你說過入書院和福嘉郡主一起讀書的事?恰逢太子殿下正巧要去尋國子監祭酒,可否勞煩太子殿下帶小女去書院認認路?”
薑君瑜警鈴大作,當即要拒絕,薑父不容反駁地往她那頭掃了一眼。
沒轍,她又忿忿不平地止住話頭,內心一個勁地念著:“勞煩,不可不可……”
很奇怪的,裴琅反倒回過頭,垂下眼,很輕地掃了一眼薑君瑜。
薑君瑜正襟危站,連忙收斂了臉上的神色,祈禱著裴琅不要看出些什麼。
裴琅不知道到底有沒看出,總而言之,他彎了下嘴角,脾氣很好地答應了下來。
薑君瑜:……
她神色矛盾而複雜,裴琅這副好說話的樣子叫她覺得先前聽到的那段稀裡糊塗的言論隻是幻覺。
“表妹,”裴琅領先幾步,在前麵給她推開了半扇門,回過頭看她的時候彎起漂亮的眼睛,神色無害而溫和。
薑君瑜最後隻好在心裡嘟囔著薑父,順道將裴琅翻來覆去一切譴責——有沒有點太子架子啊你!叫你什麼都答應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