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等到傍晚，明心才敲響他的房門。

明心開門見山∶“我來找我的劍。”

她看起來十分勉強，傷口的疼痛讓她難以忍受，她站在雲起麵前完全是強弩之末。

雲起很清楚斷手之痛，它會在今後的每一天如影隨形，提醒著你它不在了。千萬次重複著當時的感覺，開始你會痛不欲生，等你習慣了，它就不會再疼了。

眼前的明心也不過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小丫頭，思及此雲起冷漠的眼神稍稍軟下來一點，但也隻是一點，他的經曆讓他對任何事物都吝嗇施舍善意。

他說∶“用鬼蠱來換。”

“什麼鬼蠱，我沒有。”明心裝傻。

明心糊弄的態度讓雲起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他把劍拍在桌上，問∶“你當真不想要羲和劍這麼一把神兵利器?”

“它叫黑照。”

不，它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羲和劍。雲起不會認錯，明心這樣稱呼也隻能是被人誤導。那個人隻能是羲和劍的主人，沒有意外，那個人應該是他，想到他，雲起連鬼蠱都拋在腦後。

他眼裡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問，∶“給你劍的人稱呼它為‘黑照’？”

明心在鬼域裡已經猜測雲起知道關於她這把劍的事，畢竟雲起確實知道它的用法。而她對於它和當初給自己劍的人一無所知，現下是一個去了解一切的再好不過的機會，她怎麼可能放過。

明心斟酌著回答∶“是。”

雲起迫不及待地繼續問∶“你是什麼時候遇到他的？他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

“十二年前。他說他沒有名字，模樣很憔悴，我遇到他時他已經身受重傷，沒有幾日光景了。劍便是他臨終時留給我的。”

“竟已經到窮途末路了。”雲起初聽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兒才理解其中的信息，他露出一副想哭又不想哭的表情，語氣也全是疲憊，不停喃喃∶“太早了，太早了……這不對，不對……”

“你與他認識？”

“認不認識不重要，小丫頭，這劍不是你這種人用的。”直到明心出聲，雲起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立馬從情緒中抽離，矛頭直轉明心。

雲起直接端起杯中茶水，朝明心潑去，水在空中迅速凝結成冰，速度極快地刺向明心麵門。

明心反應很快，立馬用腳勾起凳子擋住攻擊，凳子承受不住四分五裂落地。

片刻之間，雲起手握瓷片，已經抵上明心的脖頸。

太快了，明心隻擋下他的凝冰，沒有時間顧及他的近身。

“您這是？”被抵住要害，明心鎮定地問。她知道，雲起不會下死手，否則後續二小姐不會放過他，他會非常麻煩，隻要他來容府的目的沒有完成，他是不會冒然破壞自己的計劃的。

“把鬼蠱交出來。”雲起又恢複他冰冷狠毒的模樣。

明心暫時無法脫身，若他能露出一絲破綻，哪怕是一時恍神，她就可以喚來黑照，不至於現在這麼被動。關於他的破綻，明心已有了辦法。

“那個給我劍的人他其實還有救，可他死誌已存。”

明心的話對雲起來說無異於驚濤駭浪，雲起握著瓷片的手從她的脖頸上稍微移開幾寸。

就是現在!明心抓住時機，大喊∶“黑照!”

黑照心有靈犀地飛起，打落雲起的瓷片，落入明心的左手裡。

明心執劍，劍尖指向雲起∶“現在，我們可以好好打一場了。”

雲起已經沒有了戰意，他看著與羲和劍，不，現在也許應該叫它黑照劍，心有靈犀的少女，頓感無趣。

許久，他緩緩開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天下第一道館白雲觀有一柄絕世之劍，羲和劍，它是所有劍道愛好者追求的極致。

觀主淩霄道長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雲起自小被父母送上山，天賦最為卓絕，小小年紀就已經被內定為下一任館主。

二徒弟雲止是個小叫花，淩霄道長外出偶然遇到被毆打得淒慘的雲止，而這一切的起因隻是他偷了一個饅頭。淩霄道長天生慈悲，不忍心看眼前小孩受苦，遂收他為徒。

三徒弟入門入得年紀有些大，他是親自上門懇求淩霄道長收他為徒。他結過婚，兒女雙全，家庭美滿，可惜妖鬼殘忍殺害了他的家人，他僥幸逃過，卻再也無法釋懷，願習得術法從此斬遍天下妖魔鬼怪，為複仇，也為守護其他家庭的幸福。他就是雲逸。

三個徒弟中，雲止是天賦最差的那一個，他總比彆人下更多功夫，卻比不上彆人十之一二。

雲起最淡然，他從小就是，對什麼都不在意，沒有任何情緒，出生鐘鳴鼎食之家，珍饈美酒對他而言於粗茶淡飯無疑。一位雲遊的陳姓道長途徑於此，說此子與道教頗為有緣，於是雲起就被送來白雲觀。淩霄道長見他的第一麵就知道他是修習道法的好苗子，知道來意後，爽快同意。

前二十年雲止一直暗自和雲起較勁，他從不承認自己比不上雲起。他也想要彆人的誇讚，他也想要有資格去觸碰那把劍。

後來雲逸拜入門下，他短短幾年就追趕上雲止。雲止徹底慌了，他害怕淩霄道長認為自己是個沒用的徒弟，他害怕自己失去接觸羲和劍的資格，他害怕自己是眾人口中的庸人。

不過淩霄真人是一個非常寬和公平的人，他給了所有弟子一個機會，他讓他們分彆嘗試拔出插入地下的羲和劍。

雲起第一個去，他非常輕鬆地就拔了出來。那時的羲和劍還不是現在漆黑的樣子，它通體瑩白，在太陽的照射下光芒四射，幾乎能灼瞎人眼。

神威之光，不可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