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謊。第二天,當朗星回走進餐廳,那名胖廚師已經不在了——當然朗星回也收到了罰款的通知。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每次用餐時間,謝舍爾都會像牧羊人一樣,孜孜不倦地把朗星回關在身邊,看著他吃下足夠的食物再放他離去。
可是物理上的營養沒辦法讓他的精神狀態產生立竿見影的好轉,他仍舊每天像個幽魂一樣來往於球場,而且會遲到——他不怕罰款,他跟教練說不然一次性罰他三年的,他有錢——最終當然被韋伯斯特痛罵一頓,改成罰跑圈。跑圈朗星回也不怕,他恨不得一次性跑上百八十圈累死拉倒。
人心死後就會麻木,壓根不怕開水燙。
那天他又遲到,司機一把車停下他就覺得不對勁,當從車上下來時,不誇張地說,他當時覺得全身肌肉緊繃汗毛緊豎——謝舍爾抱著雙臂站在俱樂部門口,那架勢應當是專門在等他的。
謝舍爾沒說什麼,隻是把垂頭喪氣的朗星回帶到了訓練場,其他隊友見狀都是嘻嘻地笑,顯然是早知道這個後果。他們大都比朗星回大七八歲,看朗星回就像看胡鬨的小孩。巴蒂還擠眉弄眼,說:“你小子,你完了。”朗星回氣呼呼地扭過臉去沒理他,他以為對方會像紅塔隊友一樣識趣離開,可是巴蒂又是大笑,招呼其他人來看朗星回生氣。
“你的臉頰都鼓起來了,不會是想讓我戳一下吧?”
朗星回:……
說實話,當時如果不是謝舍爾一直注視著他,他就跟巴蒂打起來了。
當天訓練結束後,謝舍爾又陪朗星回一起走到俱樂部大門前,然後對司機說:“以後不用接送他了,我會帶他住一段時間。”
朗星回:?
他記得自己當時非常震驚,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呆呆地就被謝舍爾塞進了車裡帶走了。然後,在謝舍爾幫忙把朗老太和朗圖南接到意大利之前,他租的那個大平層就一直空著。
“哼哼哼……”
朗星回的手越收越緊,小狗被他抱得有點不舒服,於是發出了抗議的哼唧聲,硬把他從如煙往事中薅了出來。
“你,今晚住哪?”朗星回抬起臉來,牙齒又去咬嘴唇上的傷口。
“我定了酒店。”謝舍爾道。
“哦……”朗星回低頭看著小臟狗,兩手不自覺地搓著狗毛,眼圈慢慢變紅,很快,眼淚就啪嗒啪嗒落在了狗毛上。
“哦,彆哭。”謝舍爾有點無奈,“或者你不介意的話,我跟你擠一擠。”
是夜,謝舍爾果然沒有離去。他們像很久之前那樣,躺在一張床上,隊長還是保留著把朗星回圈在內側的習慣,像牧羊人盯他的羊一樣小心謹慎。而在他麵前,朗星回就像披著羊皮的狼一樣乖巧聽話。
除了最近這段時間。
謝舍爾還在殷殷叮囑,從生活到訓練再到比賽,事無巨細,聲音徐緩如潺潺清河,溫柔地滋潤著被叮囑者的身心頭腦。可朗星回大腦停轉,雙耳貫通,所有還帶著人體溫度的字符入耳都重新排列組合成昏黃的回憶。
“我所有叫過父親的人都是混蛋,所以這一次我不叫他父親,他是韋伯斯特先生。”——破冰船主教練韋伯斯特(已逝,本帖停止更新)*[狼]父子情解讀貼,by網友。
破冰船的四年時光是輕鬆的、快樂的,曾經的鐵血紅塔狼王很快成為了破冰船眾將士當中年紀最小的忙內,理所應當地受到大家的寬容和寵愛。當朗星回狀態回升之後,他就成了主教練韋伯斯特手中最重最鋒利的尖刀。
這個寬厚愛玩的胖子成為朗星回心中又一個父親般的存在——但跟紅塔的文森特還不太一樣,文讓朗星回想起父親,是因為他們是一類人,而韋伯斯特,他跟朗星回的生父幾乎是兩個對立麵。
可這一切又在佩普空難之後戛然而止了。命運啊她總跟人開這種玩笑,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他能得到的愛的重量,稍微超重一點,死神的鐮刀都要毫不猶豫的收割掉。
但是太突然了,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那是深夜,朗星回被鈴聲驚醒,痛到極致反而是麻木,他當時想起了那年夏天,他們舉起歐冠獎杯之後,韋伯斯特興奮地把他摟在懷裡:“星回,我的孩子,我今年夏天要去度假,好好獎勵自己。去華夏怎麼樣?你可以給我當小導遊。”
朗星回當時拒絕得非常冷酷:“不,隊長說要帶我去西西裡島!”
如果,如果,朗星回吞下苦淚,如果答應他就好了,避開這趟死亡航班,一切美好如前。
可惜沒如果。
整整一個賽季,破冰船都在為財政而焦頭爛額,朗星回目睹著隊友一個一個離開,知道自己又將走到這段宿命的終點。慌亂之中他隻能緊緊抓住謝舍爾不放,差不多就像懸崖邊上的人抓住一根搖搖欲墜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