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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鞋帶鬆了。”
熟悉的冷冽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與回憶中那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刻疊為一體,朗星回瞬間如遭雷擊,呼吸停止。
文森特折磨完了他的現役隊員,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朗星回身後,約一米遠的地方,語氣很平靜,但與謝舍爾那種溫和的平靜截然不同,是一種物理意義上的平靜:“你已經長得比貝奇還高了,該學會自己把它們係好。”
天地壯闊,人來人往,攝像機吊臂和滑軌還在不知疲倦的運行,送觀眾離場的歌還在嘹亮地回蕩著。可朗星回隻覺得時間空間都模糊,綠茵場喧囂靜止,唯餘他一人麻木地立在那裡,像八音盒裡跳舞的小人那樣,旋轉不停。
但實際上,他隻是停頓了一秒,隨即頭也不回,快步走進了球員通道。文森特也沒再說任何話,就在一步之遙的地方,靜靜地目送他離開。
就像七年前那個下午,他站在紅塔大樓上,靜靜地看著那個十九歲的少年頭也不回地離開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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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星回一頭紮進更衣室時,裡麵還空無一人,興奮的克萊因球員還在場上與球迷致以謝意,熱烈的餘聲在更衣室也可朦朧耳聞,像是來自很遠的地方。朗星回站了幾秒鐘,虛脫地走到長椅上坐下,後腦勺緊貼著冰冷的牆壁,輕輕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五分鐘,隊友們的歡笑聲由遠及近,更衣室的門被撞開,人群蜂擁而至。
“朗,親愛的,我們在到處找你!”
見朗星回居然提前回了更衣室,而且還穿著賽時球衣,顯然並沒有去衝澡,大家都很驚訝。凱琴湊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裡不無擔心:“你怎麼啦?為什麼不去找裁判要那個爆裂的球呢?”
按照慣例,如果一個球員在場上完成帽子戲法,那他可以去找裁判,將比賽用球帶回家,留作紀念。球員們熱衷於這麼做,他們相信這個球可以為他們帶來幸運。那麼,顯然,一個五子登科且被直接踢爆的球,那就更少見了——不,是幾乎沒有!
這倒提醒了朗星回,他咬牙掙紮著站起來,又出去找裁判要球了。不管怎麼說這個球會是個很好的禮物,還有不到二十天就是亞度維斯的生日了,他收到這個肯定會高興——朗老太曾有言,一對夫妻生不出孩子可以先領養一個,以後就能生很多很多。那麼同理,至今進球困難的亞度維斯,領養這樣一個球大概是再合適不過了。
看著他一言不發地又跑出去,更衣室內大家麵麵相覷。好一會兒,布萊恩才撇嘴道:“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這樣敗興。”
溫津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恩比,等你一場比賽能進五個球,你也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布拉德裡克聞言,跟菲戈一起,倆傻大個沒心沒肺地笑起來,頓時屋內氣氛恢複如初。
布萊恩有些氣惱,但他的確沒法反駁,競技體育,強就是真理。“那我等著他進不了球的那一天。”他小聲嘟囔道,旁邊的樸聖俊急忙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收聲,轉而開始另一個話題:“今天是恩比也進了一球呢,感覺怎麼樣?”
這是布萊恩愛聽的話,他立刻抖擻精神,手舞足蹈地講了起來。
而朗星回這邊,去要球的過程並不太順利,因為那顆球已經被工作人員當寶貝一樣拿走了,朗星回給她簽了一打簽名才要回來。耽誤了一點時間,他覺得腦袋有點發暈——腎上腺素開始減退了。於是他加快了回更衣室的腳步。
遠遠地,就能聽見客隊更衣室裡熱烈地快要燒起來的說笑聲,應該還是布萊恩的聲音,他是典型的話多且密且無用。朗星回腳步發軟,手撫上門把手的那一刹那,突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文森特……”
屋內,布萊恩鼻梁上掛著隊醫的黑框玻璃眼鏡,正活靈活現地走來走去,誇張地模仿著他進球時對麵主教練的表情,肢體語言中不乏一些低俗不雅的侮辱性因素,逗得不少隊友哈哈大笑。
可是溫津科在旁邊嫌棄地皺著眉頭:“得了,恩比,樺尺蠖聯是值得尊敬的對……”
他話才說了一半,門突然被人大力撞開,一個藍色的身影颶風一般衝向布萊恩,瞬間將他壓倒在地。布萊恩隻來得及叫了一聲“fuck”,眼鏡就已經摔落在地,玻璃碎片怦然炸開。
“星回!”菲戈臉色一變,第一個衝向了糾纏在一起地兩人。
朗星回雙目赤紅,青筋畢露的小臂緊緊壓著布萊恩的脖子,脖頸上大片綻開的紅疹如地獄業火一樣滲人。
英國人愣了兩秒鐘後,終於驚恐地大聲喊叫起來:“朗,你這流浪狗,你在發什麼瘋,看好了,這裡是英格蘭,你以為你還在意大利,有破冰船密不透風地護著你嗎?!還是你以為你在紅塔,有個瘋子文森特一手遮天?!”
“你總在挑釁我。”朗星回一字一頓地說,“你為什麼總是挑釁我?”
“星回,彆這樣,彆這樣!”菲戈從後麵抱住朗星回,生生把他從布萊恩身上掰了下來,“朗有點神誌不清了,他的能量膠呢,隊醫!隊醫!”
在巴西人撕心裂肺地呼喊聲中,朗星回他張了張嘴,想說“不許你侮辱他”,但是卻已經難以控製自己的身體,一陣粘稠的黑暗從上至下將他淹沒。他腦袋軟綿綿地歪向菲戈,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