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煜縝明白了：他不能在這裡無緣故地停留太久，尤其是申揆彬剛剛從上級處返回、又交給他一盤“光碟”的現在。況且，申揆彬大概是被監聽了。鄭煜縝調笑了兩句，退出了李城昊的房間。

“呼——”

金俊炯倒在床上。“剛才勢頭很好的……打到一半——”

李城昊沒有回答他。

“……”

“繼續吧繼續吧。”眼見著金俊炯好像情緒也低落下來，李城昊彌補地應了兩句。然而情緒卻十分煩躁，沒過多久，就把手柄丟在桌上。

金俊炯抬頭看著他。

“讓開。”李城昊站起來，看著床。

金俊炯往旁邊挪了挪，好讓他可以橫著趴下去。李城昊像小貓一樣倒在床上，周圍的被子噗地鼓起又往下塌陷。

“……你不讓也可以的。”被子裡發出悶悶的聲音。

他隻有情緒不好的時候會想這些。金俊炯感到很難受，但是沒有可以使他平靜的辦法。試圖撫摸他，隻會讓他更加生氣。

因為，李城昊感受不到他的撫摸。

回憶就像海嘯，無論怎麼掙紮也強迫著想起。某月某日，那一天，金俊炯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數字存在。變成一個係統，一段編碼，一束沒有實體的靈魂。甚至他還親自參與了這個過程。

Ei派金俊炯去參與某一個有可能造成嚴重的主體入侵的任務。金俊炯沒有告訴他，隻是說這次任務也許需要犧牲，也許甚至需要使用Relic。當收到改裝Relic的任務時，李城昊也沒有多想。直到金俊炯的模樣出現在屏幕上，他才意識到他死了。

“我沒有死，城昊哥。”金俊炯笑著說。

算什麼呢？在這個世界，人活著的時候就有一半是機器。用數字和電流把這本就不純粹的人轉化成另一個形態，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他隻是消亡了□□，李城昊，你還有什麼可奢望的？

鄭煜縝沒有走，靠在門外。他注意到李城昊瞬間臉色的變化。一定是剛才金俊炯消失得過於突然，使他一下想起他本來並不存在於那裡的事實。當初，Ei在太晚之前設法將Relic用在了金俊炯身上。但是，與其複製另一具身體——通常Relic是被這樣使用的——Ei的高層選擇了更加苟且的方法：使用由李城昊改裝的Relic，直接將金俊炯的人格和數據對接進了組織使用的內部係統裡。金俊炯成為了一個永久為Ei服務的邏輯程序。他們需要他的才華，現在的使用方式對他們來說甚至更加便利。金俊炯的模樣是通過連通李城昊房間裡的兩部投影儀實現的，聲音則是模擬聲源，由金俊炯本人控製。而連獲得“身體”和“聲音”的權利，都是他以自毀為條件威脅得來的。

有過一段很難熬的時間。從具體的人變成無法觸碰的不知所謂的虛擬物，即便金俊炯自己接受了，身邊的人也會半夜忽而覺得脊梁發冷。大家生活在一起，他看得到李城昊掙紮的樣子。

後來李城昊漸漸接受了。也許他隻是常常忘了。誰都會欺騙自己。

這次的任務價值很大。除了附帶一段休假以外，不僅Ei拿到了可觀的報酬，也讓其中的不少人見識到他鄭煜縝作為Nine的能力。他越有資曆、越被信任，能夠插手的事情就越多。申揆彬給他的這張照片，若是像金俊炯解讀的那樣，更足夠成為一個實際的線索。但這遠遠不夠。他還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高的地位，更遠的勢力範圍和眼界。固然他本來有證明實力和獲得崇拜的渴望，樸誌城的出現卻給他的工作帶來另一種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