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
“大人!”
李夫人和周氏紛紛攏過去,作大喜狀。
李思將將醒來,思緒還有些混沌,待神識恢複清明後,他將夫人好好安慰了一番,順帶剜了眼周氏,隨後目光移到姚半雪身上,頗為意外:“赤芒?”
姚半雪朝他拱手, “李大人。”
範喬和李思同為布政司的左右布政使,官銜上比姚半雪大了三級,這聲“赤芒”,喚的應當是姚半雪的字。
唐瓔暗自有些意外,姚半雪這樣冰冷的一個人,居然會擁有如此熾烈溫暖的字。
未等李思開口詢問,姚半雪徑自道明來意,“布政司的範大人薨了。”
李思渾身一僵,旋即下令屏退所有人,待看到姚半雪身邊的唐瓔時,顯得有些意外,“這位是?”
他甚少見到姚半雪身側有過誰,他總是孤零零一人,可這回他不僅帶了人出門,帶出來的還是個女子,這讓他頗覺稀奇。
唐瓔恭敬道: “回大人,在下是…”
“你也下去。”
她還沒說完就被姚半雪打斷了,一點機會都沒留給她。
又是這樣! 回回都是利用完後又一腳踢開!
唐瓔深吸一口氣,不管不顧地喊了聲“阿雪——”,麵露傷心之色:“阿雪,你莫同我置氣了好嗎?”
姚半雪蹙眉,方想說點什麼,唐瓔卻沒給他留機會。
“我本在寺中清清靜靜地,師父故去後,你卻勾我入紅塵,還承諾此間事了便娶我過門。可我還俗後,你不是讓我幫你驗屍就是治病救人,每每利用殆儘又一腳踹開。阿雪,你好狠的心!”
她說的聲淚俱下,半真半假,將李思和姚半雪聽得一愣一愣的。
唐瓔明白,李思這人很關鍵,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章同朽職級有限,回了府署後她就再難找到其他獲取信息的渠道了。
師父和江臨的案子,她必須從李思這裡挖開一道口子。
唐瓔說完,李思看向姚半雪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微妙,“赤芒,你…”
他對唐瓔本就生了些同情心,再加上她方才說的“治病救人”的對象好像就是他自己,心中不免又多了絲感恩之情。
唐瓔乘勝追擊道:“李大人,鹿鳴宴上經魁遇害一事想必您已經知曉了。”
李思點點頭。
“前日夜裡,下官的師父道信也去了。而道信,正是那經魁的父親。”她直視著李思的眼睛,正色道:“師父生前對下官恩重如海,僅收了下官這麼一個弟子,更是下官家人般的存在。如今他去了,下官無法儘孝,唯有儘快弄清事實,方能祭他在天之靈。”
她直視著李思的眼睛,正色道:“請大人給下官一個查明真相的機會!”
她說得激昂,一旁的姚半雪卻一言不發,隻冷著眼看她表演,一雙愈發森冷的眸子卻不難看出,他動怒了,且怒得不輕。
聽完她的話,李思動容道:“姑娘,你的赤忱之心本官感受到了,既然你是死者唯一的弟子,留下來聽聽倒也無妨,赤芒你覺得呢?”
姚半雪對李思的提議充耳不聞,倒也沒再趕她走了,轉而問起正事:“秋闈那九日,範大人可曾有過異常之舉?”
李思想了片刻,答:“似是沒有。不過…若說值得注意的事,倒是有一件。”
鄉試共持續九日,每三日為一場,共三場,場與場之間有一晚外出的機會,生員可回家休整,次日返回考場後再次接受搜身檢查即可。每場開考後,生員整三日皆需待在自己的號舍內,吃喝拉撒都得在那一方小磚房裡解決。
李思告訴二人,秋闈的頭一日,他抓到過一個名叫封嗣的考生,也就是本次秋闈的亞元。
李思見他神色慌張,還帶了個酒囊,便截了他,讓他把那酒囊留下。豈料,那考生卻執意不肯給,說那酒囊乃救命之物,裡頭裝有阿魏熬製的藥水,他患有腹疾,常年腹痛難忍,需要靠這阿魏水續命。
那阿魏水臭氣熏天,李思怕影響到其他生員,便同封嗣說他可以著人先替他保管著,等他病發時再送過去。封嗣卻唯恐李思的人保管不當,導致自己命殞當場,死活都不願把那酒囊給他。
兩人爭執不下時,範喬來了。
了解完情況後,範喬先是打開那酒囊看了一眼,確認裝的是阿魏水後,再差人給封嗣拿了塊厚棉布,勒令他進號舍後蓋住,非必要不得拆開,以免臭味影響到其他生員。封嗣應承後,範喬便將他放行了。
李思覺得有些不妥,範喬卻告訴他,他有個妹妹也患有腹痛的急症,常年阿魏水不離身,每回出門都會被人嘲笑身上臭,是以才對封嗣動了惻隱之心,而且封嗣帶進去的阿魏是熬好的藥水,並非大塊的藥材,無法藏私夾帶紙條類的物品。
兩人雖然同為外簾官,但範喬是天子近臣,李思雖然心裡依舊不大讚同,卻也不敢忤逆,還是依言放行了。
“奇怪的是,鄉試第二場的時候,我又遇到了那名考生,那回他卻沒帶那酒囊,我問他何故,他隻說了句不打緊,做完搜身檢查後就慌慌張張地進了考場。”
唐瓔點點頭,明白李思感到蹊蹺的點在哪裡了。鄉試每場持續整整三日,這三日內,生員隻能待在自己的號舍內,若阿魏是那般緊急的藥物,緣何封嗣第一場帶,第二場又不帶了呢?
她看向姚半雪,他也是一副凝眉思索的模樣。
李思補充道:“第三場的時候我雖然沒再見到這人,倒是遇到了另一個同他情況一樣的生員,那人也想將裝了阿魏水的酒囊進考場。我當時想著,之前那個都放了,這個不放的話多少有些不大公平,檢查完他的酒囊後就放行了。”
唐瓔凝眉,亞元…酒囊…阿魏…臭味…
是了! 臭味!
唐瓔腦中靈光閃過,似乎捕捉到了什麼。
她此前去貢院看過,號舍與號舍之間隔著厚厚的磚牆,相鄰的生員之間根本看不見對方在做什麼,若有敲擊之音發出,亦會引來考官們的質疑。
若說還有什麼是能傳播到鄰近號舍的,那便是氣味!
思及此,唐瓔問李思:“大人第三場考試遇到的那個生員,是否叫蔣其正?”
李思轉頭看向她,十分驚訝,答: “正是。”
這就對了!
江臨想必是聞到鄰舍的氣味後,察覺到了什麼才被滅的口。看來…秋闈的頭兩名都有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