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揚府署內。
孫少衡落座後,飲了一口茶,看向姚半雪,“姚大人,你說有事要同本官講,說說吧。”
姚半雪了然,孫少衡的職級比他高了一品,又是天子親派的欽差,他若有意問起整起案件的進展,他自然要知無不言。
他方想開口,忽然瞥見一旁的唐瓔,隨即吩咐道:“去將那兩個刺客的屍體給驗了。”
那兩人是咬舌自儘的,她又是個半吊子,根本驗不出什麼來。唐瓔看得出來,這人又在找借口趕她走了。
她明白姚半雪此時要說的事多半同案件有關,心中不忿,趁孫少衡在,爭取道:“孫大人,此案可否讓我也參與進來?”
姚半雪蹙眉,不等孫少衡表態,徑自介紹道:“這位是本署的仵作章寒英,方才她言語間多有衝撞,還請大人見諒。”說完,他朝她頷首:“杵在這兒乾什麼,還不快下去?”
唐瓔微訝,在永樂巷時,她同孫少衡之間的言談舉止頗為熟稔,姚半雪分明都看在了眼裡。聰慧如他,顯然不難猜出兩人曾經有故。既然兩人是舊識,孫少衡自然也知道“章寒英”隻是化名,饒是如此,姚半雪卻依舊以“寒英”稱她,也不知是何用意。
“原來是章仵作。”果然,孫少衡聽到這個稱呼微挑了下眉,見唐瓔沒反應,也就沒戳穿,問她:“你想聽?”
唐瓔點頭:“孫大人,秋闈一案,我師父也牽扯其中,您若能允我旁聽一二,我或許能想起些對案件有用的線索。”
這話意思很明確,她就是想找個借口參與進來,至於是否準許,端看孫少衡如何決策了。
聽完她的意願,孫少衡很快點點頭,“既如此,章仵作就跟我們一起吧。”
得了欽差大臣的應允,姚半雪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他掃了唐瓔一眼,說起案件的始末。
兩個多月前,秋闈放榜後,林巡撫在雲盛樓擺了鹿鳴宴,邀請主、同考官、學監,以及新科的舉人們共同參宴,觥籌交錯之際,第三名的經魁卻突然毒發身亡,經調查,係死於箭美人之毒。毒物下在杯壁上,且毒發的很快,江臨幾乎是命殞當場。
兩個多月後,江臨的父親江非,也就是唐瓔的師父,亦以同樣的死法身隕靈桑寺,而三日不到,天子親命的布政使兼外簾【1】提調官範喬也死在了府署內。
孫少衡問姚半雪:“範大人也是死於箭美人之毒麼?”
姚半雪:“非也,範大人乃係後腦被鈍器擊打而亡。”
孫少衡皺眉,“江臨是今科的經魁,江非是江臨的父親,而範大人又恰是今年秋闈的提調官,看來此案似乎同科舉有些關係。”
姚半雪垂眸,讓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據出席過鹿鳴宴的學監交代,宴席過半後,江臨曾大聲吵嚷過科舉不公,還拿嘉寧十四年的舞弊受賄案說事,言語間暗指先帝庸碌,百官無能,嚇得席間眾人冷汗涔涔。林巡撫隻當他喝多了,慍怒之下,叫了人就要將他轟出去,卻被主考官之一的宋大人勸阻了。”
他頓了頓,“宋大人說‘此子寒窗十年,身為錄遺【2】進來的生員本就不易,卻能出乎意料地拿下了鄉試第三名,想必心中有些自己的傲氣,此番失態許是醉酒所致,今日也是他的好日子,望林大人能寬恕則個。’”
宋懷州是都察院的右副都禦史,正三品,官職其實比林巡撫還低了一級,卻因他是天子親派到維揚的主考官,林建輕易不敢得罪,於是就賣了他這個麵子。
就這樣,江臨得以繼續留在宴會上。頃刻後,席間開始吟誦《鹿鳴詩》,又跳起了魁星舞,推杯換盞間,江臨卻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自己的案幾前,無人察覺。
聽完姚半雪的描述,孫少衡沉吟片刻,視線倏爾掃向他,問:“姚大人怎麼看?”
姚半雪:“正如大人所猜測的一般,下官也懷疑此案同科舉有些聯係。”
他頷首,“江臨死後,下官立即將此事奏報了聖上,並申請將存放在貢院內的鄉試考卷調來一觀。聖上應允後,下官便將桂榜上所有生員的答卷真本皆閱覽了一遍,答卷並無異常,隻是…”他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
孫少衡頷首, “你直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