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宛如一個燒焦的彈孔,止不住向外淌血。符澤川怔怔地目視著樓下,無數道劈啪的爆裂巨響從他腦後炸開。
荒蕪、無人打理的玫瑰圃,微風吹拂過乾枯的花葉,灰褐色,黑紅色,直到一絲溫暖的赤色流進泥土,鮮豔得仿佛讓一切都隨之褪去。
林柏宇的手指抽動著,他還活著,至少,在這幾秒裡,還活著。那並不是瞬間死亡。
“一棵樹在森林中倒下……”囈語哽咽在符澤川的喉嚨深處,恍惚,茫然,失措,如同湖中的水,不停地下落,不斷地窒息,一點一點失去光芒,沉入深處。
這是他的錯。
“……必須得有人去銘記。”他說。拳頭攥得用力到幾乎感受不到雙手的存在,指甲把皮膚壓出了血印。
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碾碎所經一切的巨響,人們的大叫,聲音從背後,從走廊的另外一端傳來。海嘯在絕望中慢慢升起,終於在血肉模糊的混亂裡推至了最高潮。
“外麵有情況!這裡……發生什麼了……?”同樣聽到那些聲音的葛洛麗婭沒打招呼便推門而入,符澤川深吸一口氣,上前抓起她的手,兩人一起回到了走廊上。
“沒什麼。”他顧作輕巧地笑了笑,不動聲色把教室門於背後關嚴,“看樣子那些人又惹上麻煩了,你先下樓吧,到鵝卵石廣場上去避難,我去看看有沒有誰需要幫忙。”
“我要和你一起去。”察覺到什麼的葛洛麗婭由衷地想要幫他。
“……彆這樣。”符澤川眼尾泛紅,“拜托了。就按我說的做吧。”
她看到他眼中痛苦的無聲呐喊與嘶吼,就和林柏茂那時一模一樣,隻好選擇了退步與妥協。“……嗯。”葛洛麗婭在樓梯前停下,最後回望著符澤川趕赴災難中心的背影,那個人總是這樣,勸周圍人快逃,自己卻不曾離開。
密謀於暗渠中進展迅速,烏雲聚攏到一起,遮天蔽日。離女校不遠處,熊熊山火正在燃燒,原野的風送來焦炭與灰燼的氣息。勝負未分,刀光未現,暗流湧動。耳邊響起了防空警報,漆黑的煙如倒流的雨,那並非山雨欲來,也沒有火刑架前的火把點燃,憤怒被消聲,靈魂一部分默默化作了飛灰。
山上起了火,沉默、壓抑、內疚、仇恨令溫度計裡的水銀直線升高,比希望更炙熱,將呼喊全部蒸乾在喉嚨,心境上的劇變發生得如此悄無聲息。
廣播聲,警報聲,閃爍的紅色警示燈,搖晃的地麵,猙獰的怪物,已經什麼都沒法撼動他了。
“該死的——!這他媽到底怎麼一回事——?!”摩卡踢開攔路的雜物,和董耘、江蘭一起為後麵的人以及重傷傷員清出一條通道,“她為什麼要去開204教室的門?!林柏宇難道就沒跟她說過那裡麵還藏著個怪物嗎——?!”
“……她的整條右臂都不見了,一定是被那東西給撲了個正著,還活著就已經很幸運了……”方杉與莫英合力把昏迷不醒、麵色白得如紙的秦天璿抬到與桌麵平齊,置於其上,江蘭則負責為她檢查傷勢。
“……它……怪物……比那時更大了。”麗莉站在門口,因極度緊張而反複搓起手臂,外麵的肉瘤怪物正無目的地緩慢蠕動著,複活後的它雖然體型擴大,但行動似乎變得沒再有上次那麼敏捷了,雖離這裡還有不少距離,可通往樓梯的路仍被封死,這讓所有人都陷入了被甕中捉鱉的境地上。
“那玩意兒叫‘惡意’,顧名思義。”董耘把圍巾上提,遮住了鼻子,這裡的血腥味實在濃烈,令他難以忍受,“是我們對那白裙女生做的事哺育了它,給了它營養……切,這地方就不可能會有什麼好事,早該料到的。”
“或許我們應該……”摩卡取出她的打火機,哢嚓一聲擦出火苗。
“求你不要……!”歌霏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行!用火燒她挺不住的!”莫英則是一把抓住了摩卡的手腕。
“而且也沒法止住動脈出血。”江蘭為秦天璿簡單包紮了一下,就算有方杉提供的乙|醚和縫合針線,也隻能說是聊勝於無。
“那就隻有一種東西能夠救她了。”摩卡拍掉莫英的手,把打火機重新揣回進口袋,“祈禱她可以夢見過去。並且克服過去吧。解鎖的技能沒準會挽回她自己的性命。”
“……要是我能早點過來就好了……”莫英找了個地方蹲下,盯著雙手上大片乾涸的血漬,喃喃自語,“……還不知道林柏宇怎麼樣了呢……”
“那確實是個問題。從行動開始。你就再沒露過麵。”摩卡警覺地盯著她。
“我一直在幻境裡進行試煉……這個晚點再談,現在我們必須要想辦法出去。”莫英兩手無力地滑到耳後,抬頭望向摩卡。
“解鎖了什麼技能?”而摩卡打算追根問底。
莫英也沒功夫一五一十交代,就隻是不假思索地把三個技能的名字報了出來。這時候,猶豫反而會引起懷疑。
“很好。我相信你。”她說,“我們必須儘快出去。等得越久。生還機率就越小。”
“……怎麼做?”董耘問。
“彆叫那玩意兒的尺寸給唬住。”摩卡邊說著,邊把一個鐵皮櫃子裡頭的抽屜全部掏空,“我們有腦子。但它沒有。聲東擊西。創造破綻。”她掃了眼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秦天璿。
莫英緩緩站起了身子,麗莉也往前幾步,隻是眼神交流,就讓彙集在這裡的人全心知肚明,無論馬上要迎來怎樣的挑戰,他們都會一起麵對。
“這些會派上用場。”江蘭從身上翻出這兩天來特意收集的膠水與管道膠帶。
董耘見狀,沒吱聲,隻是把衣服口袋翻了個底朝天,銀刀銀叉等一看就值錢的餐具頓時堆出來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