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身邊的燈光和人群也漸漸淡去,隔了很久,不是那麼低調的汽笛才穩穩停住,將囿於空巷的兩人解救。
林佳淡漠的伸手收回白玉珠子,即使身上衣服已不算乾淨,但她依舊不厭其煩,一顆一顆的擦拭,然後放進包裡。
“嗯”,奔波的不止是巷子裡的人,她大概也是累了,偏頭看向平江橋,帶著些許疲憊,卻又是瞳孔清涼,問,“怕我嗎?平江?”
和三年前相比,多了一個稱呼。
平江橋輕笑了一聲,耳邊是似有若無的警笛聲,視線綿長,是黑色轎車的浩浩湯湯。
她的答案和三年前一樣,但卻又沒有回答。
“走吧,大概是東京都的醫院”
說完,背過身,向路邊的出租車招手,站在一側,看著她。
林佳也是看著她,挺拔正直,雖是疲憊,但依舊笑容爽利,她伸手打開車門,手靠在上方,“走了,佳優”。
林佳眸子動了動,狼狽的步子絲毫不顯狼狽,側身坐了進去。
車子緩緩開動,未關的車窗傳來冷風和暗光,兩人終是都扛不住太過疲憊的冷風,頭靠頭,也說不清楚是誰先撐不住,在漫長的路途上睡了過去。
“當然不”。
“病人多體質特殊,失血過多,情況有些危急…”
“抱歉,你繼續”
“……”醫院的高級病房並不是那麼好進入的,本該華麗自信少年眼中難得的狠戾。
冰冷的腳步聲在被照得明亮異常的走廊上,迎麵的少年少女,並肩站在了不遠處。
她們的身高等量齊觀,少年稍顯從容,少女冰冷,卻是形容狼狽。
跡部景吾漸漸停下了腳步,眼睛銳利的盯著少女身上不成樣子的製服,他沒有記錯的話,是玫瑰酒店的製服。
周遭環境太過安靜,沒有一絲雜音,他身上的氣息爆冷,風雨欲來,但前方兩人卻絲毫未被影響。
平江橋手負在身後,直直的射進跡部景吾的紫眸,嘴角翹起,卻莫名安撫下來他瞬湧的憤怒和脊背後的那絲懼意。
他脊背挺直,看著她,少年劍眉柔和,雖是從容,卻也帶著不可查的疲憊,像是和他一樣奔波了很久。
但都是猜測,他梗著脖子看著她,餘光又隔著玻璃窗注意到了那威嚴的鷹隼,還在乾涸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少年並不介意,與旁邊冰冷的女生對視一眼,又看著他嘴角翹起,鳳目彎彎,連疲憊都強行蓋了下去。
冰帝盛放的薔薇應該已經過了花期,但或許會在不知名的夜裡劇烈綻放,蓋過玫瑰豔麗的鋒芒。
跡部景吾有一絲討厭,卻聽少年緩緩開口,嗓音一樣的無可挑剔。
她喚他,玫瑰先生
“玫瑰先生,早川小姐的命,或許是在我們手裡”
“……”,反派一樣的發言讓人無法評說…
林佳皺眉瞥了她一眼,眉目扭曲連精神都好了許多才又淡淡轉回。
平江橋其實也不想把自己活脫脫的塑造成一個反派,但是那個明明比她還狼狽的少年竟然討厭她誒!竟然討厭她!
這絕對是她故意威脅的原因之一,卻又不是全部的原因。
帝國大廈的監控,玫瑰酒店的痕跡,國立醫院現身後的善後,這些通通都需要一個權利更大的手。
很遺憾,她目前做不到,也不可能會讓警方知道,而日吉若已經被她得罪慘了,所以,最有效的,便是剛脫離生死的跡部景吾。
他應該會比誰都急迫早川小姐的生命。
一念生,一念死,這種事情壓根便不用思考,林佳也不會給他反噬的時間。
當消除完所有人為痕跡的一瞬間,鮮血便已經浸入了好看的眉心,林佳青紫凹陷的臉頰後,依舊是平江橋似薔薇一樣綻放的笑意。
她一手攬住已經因為失血麵目全非失去氣力的林佳,一手向前,蓋住跡部景吾的眼,代替林佳清除了所有關於她們的記憶。
“合作愉快,玫瑰先生”。
說完,一掌劈在了跡部景吾的脖頸後方,毫不留情。
“……”。
花火大會的時候,林佳其實還未完全恢複,但平江橋正是忙的時候。
她帶著口罩和草帽,將自己隱在喧鬨人群的最後。
“怎麼樣了?”
“還得有一會兒,鳶剛探路回來,我讓它來接你”。
微型耳機發出微弱的藍光,環境嘈雜,平江橋那邊應該也是,入耳的聲音帶著刺耳的音樂,隱約還能判斷出來是酒瓶碰撞的聲音。
林佳幾乎能夠想象那邊是如何的燈紅酒綠,與這裡的該是兩個世界。
愛管閒事的少女緩緩的出現在視野當中,能看得出來消瘦了些,但依舊是開心的模樣,隻是在她身邊出現了兩個新麵孔。
林佳往後退了兩步,進一步將自己隱在了夜色大樹後。
稀奇古怪的耳釘少年與白色衣裙的冷漠少女…
一群人裡,要多顯眼就有多顯眼,即使是略感不適的白色衣裙少女也感受到了這種招搖。
比起其他人,她的感覺極其的敏銳,腳步微頓,微微皺眉,銳利冰冷的目光朝著林佳的方向射了過來。
而與此同時,林佳抬眼,指尖微顫,一個用力,指尖血液滴下,整個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她皺眉,冰冷的眸子在無知無覺見對峙,腳步抬起,一步一步的朝林佳的方向挪了過來。林佳麵容平靜,但維持她隱身的手指卻在顫抖,甚至帶動了脊背上的顫動。
“靈歌桑,是有什麼不對嗎?”
“阿姊,快點,馬上要開始了!”
溫和的聲音和耳釘男不遠不近的催促打斷了她,她微舒展開眉頭,看向幸村精市,搖了搖頭,又冷冷的跟上了西川和早川一群人的腳步。
幸村精市微微笑著,木屐在青石板磚上發出噔噔噔的聲音,他偏頭看了一眼林歌所注視的方向。
什麼都沒有,是此地無銀。
他輕笑了一下,對著空氣點頭,又毫不停留的離開。
“總覺得靈歌桑會眼熟,看來是錯覺”。
手指鮮血乾涸,凝固整個手掌,林佳將口罩取下,白皙肌膚下青紫還保留著淡淡的痕跡,隻是看起來更加的駭人了。
由著花火大會的關係,即使是在夜晚,青石板磚的清幽道路依舊被照得明晃晃的,路樁,天線,市集,金魚,海風,還有…
“砰—”
絢爛的夜空。
夏季是一個美好的季節,夏夜擁有美麗的天空,夏天也永遠不可能擁抱永遠在隆冬的人。
在所有熱烈的歡聲笑語裡,隻有她佇立在看不見的陰影裡,也看不見盛夏的煙火。
她生來便是罪惡,她生來便該贖罪,她生來便不可能與她們一樣成為青城林氏道人。
青城林氏林佳…
“佳優?鳶到了嗎?”平江橋的聲音再度從耳機傳來,同時出現的,還有強硬鑽過樹叢抓在肩頭上的,熟稔的又蹭了蹭,然後又啄破了不堪一擊的青紫。
溫熱滑下脖頸,她微定了定神,才按住耳機回答,“嗯”。
“如果要是擔心小木蘭也沒有關係…”
“她的死活與我無關”,林佳恢複了冰冷,一邊回答,一邊朝著黑鳶指引的方向走去。
林佳冷冷的話頗有有些嘴硬的味道,耳機另一邊的平江橋輕笑一聲,“是嗎?”
“活鴨子嘴也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