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魚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經曆了同現實並無二致的欺淩,也不知忍過了多久,才終於習慣了身上的拖把汙水味、潮濕的作業本、破舊的校服。
這種夢他從前也總做,每每醒來的時候總是滿頭大汗、痛不欲生,感覺心臟糾在一起,要因為過去的那些事情而陷入無窮的悔恨。
可今天的這個夢似乎跟從前有不同的地方。
他記得從前的每一個周一都非常黑暗,因為周末的消失,那些人本來心情就很不好,看到他之後則會變本加厲,通過欺負他來取樂。
但這個周一,那些人沒有出現。
他覺得有些奇怪,在輕鬆之餘,一股更大的惶恐彌漫上了心頭,這迫使他急匆匆地背上了包,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臉上青紫的傷口,很快就走過了他們的連廊,往發展部的方向走。
此時日落,一片橙黃色的天映得整個牆壁都是粉橙的,發展部學生還在上學,空蕩蕩的走廊上隻有一道修長的身影沒個正形地靠在那裡。
好像正在堵尹魚,看他會不會過來似的。
逆著光,看不清臉,尹魚隻知道他比自己要高,身材要好,一看就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
尹魚嚇了一跳,立刻就想要低著頭跑過去,然而那人忽然往他的方向擠了過來。
“砰”的一聲,兩人相撞,尹魚手臂上搭著的臟校服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恰好掉到了那個人的腳背上。
尹魚整個人都僵住了。
過了好半晌,他才聲音很小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他直覺麵前的人不是什麼好惹的家夥,然而那人居然什麼也沒做,過了好半晌之後才說了一聲“沒關係”,就這樣放尹魚離開了。
後來的事……
尹魚懵懵懂懂地睜開眼,在眼前尚且還一片朦朧、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時候,一段被遺忘了的記憶忽然浮出了水麵。
這好像不是夢,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後來……後來,他走的太著急,忘掉了將掉在地上的臟衣服給撿起來帶走,第二天白天的時候,一件新的校服已經搭在了他的椅背上。
他不知道是誰做的,周圍也沒有同學跟他解釋,隻是讓他好好拿著。
尹魚不是一個好奇心特彆旺盛的人,尤其是在這種被欺淩很久的情況之下,他就默默地收下了這件校服,然而並沒有穿。
是那天晚上還是第二天的晚上呢?有一個聲音微啞、帶著點壓抑的男聲忽然從自己的耳畔響起。
“那件衣服,你為什麼不穿?”
極久遠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匆匆湧來又急急而去,徒留下這一聲猶新的疑問在耳畔盤旋,讓尹魚頭暈目眩,好像在海洋之中漂泊,腦袋裝滿了水。
“嗡——”
左耳的助聽器戴上的時候,尹魚終於緩了一些,他感覺自己大口大口喘氣的動作也沒那麼突兀了。
而麵前那張帶著關切的溫柔俊臉忽然無限放大,他霎時又屏住了呼吸。
“……怎麼感覺沒睡好?”
溫否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些疑惑和關懷:“是生病了嗎?”
尹魚匆匆地搖了搖頭,聲音有點乾澀:“沒、沒有。”
他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
“那就好。”
尹魚胡亂地點了頭,坐起來,小聲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沒有很久,”溫否搖了搖頭,“我剛剛也睡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麼,你在我旁邊睡,我覺得很安心。”
尹魚的指節情不自禁地動了動:“我……”
溫否笑盈盈的:“嗯……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宿命感吧,我不受同學待見,而且在家也總是睡不好,哪怕自己出來租房子住,也總是半夜突然驚醒。”
“沒想到,睡得最好的一次居然是在這小沙發上,”溫否輕聲道,“我今天真的覺得很開心。”
尹魚已經有點懵了,他說話太急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你平常,睡不好?”
溫否點了點頭,承認道:“嗯。但是沒關係,一晚上睡三四個小時也夠了。”
“……”
溫否看到尹魚的眸微微睜大了。
尹魚平日裡總給人一種病態陰鬱的脆弱感,然而此刻,在眼眸睜大的瞬間,那份陰鬱的感覺忽然成了有些懵懵懂懂的可愛,配上他剛睡醒後略微翹起的頭發——溫否隻覺得自己手癢極了,心癢極了。
恨不得把尹魚抓過來,狠狠地□□他。
溫否勉強按捺下了自己的心思,微笑著伸手,輕柔地攬住了尹魚的肩膀:“晚上我送你回宿舍,好不好?”
尹魚自然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隻是,他很快就低下頭,在手機上找到了許多“網絡中醫”科普的不靠譜睡眠偏方,又是橘子皮又是蕎麥枕頭,零零總總許多條,都給溫否發了過去。
加上一兩個貓咪的表情包,每一條都顯得格外真摯,樸素裡透著些好笑。
他被溫否誇讚了兩句,喝了兩口溫熱的水,很快小臉就帶了些紅色,就連腳步也比以往雀躍。
唯一一點不太舒服的地方,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睡夢之中太不小心,一直咬著自己的嘴唇,整個嘴巴都有點痛,還有點麻麻癢癢的,這感覺很奇怪。
這種小事他當然不會跟溫否說。
在溫否準確無誤地送他回10號樓底下之後,他擰鑰匙開了門,自己對著鏡子照了一下。
嘶——
好痛。
感覺被咬破皮了。
*
尹魚買了藥膏擦了好幾天,唇上的傷口才剛好愈合。
他這些天專心學習,每天的娛樂活動就是跟溫否、萬星兩個人聊天,下課也從來不在教室裡麵多待,都是回寢室自己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