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不渝就喜歡這樣花裡胡哨的東西。
“你不會給我買了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吧?”
崔棲燼漫不經心地問。
然後又扯開被訂書釘訂好的禮物袋,扯了一下沒扯開。池不渝在這時湊到她耳邊,聲音像金魚在吐泡泡,
“你用大點力氣,一下子就扯開了。”
崔棲燼掃一眼池不渝垂下來的細長睫毛,說“我知道”。手上卻還是沒用太大力氣。
沒扯得開。
“哎呀——”
池不渝說,“崔木火你力氣好小哦。”
然後就忍不住自己上手了。
接過紙袋,用力一扯就扯開了,再還給她的時候像貓咪優雅地伸出爪子,
“連這種紙袋都扯不開。”
崔棲燼覺得她好笑,接過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的紙袋。
那句花裡胡哨的“生日快樂”被毫不留情地撕開,揉成一團,變成一種鼻青臉腫的花裡胡哨。
裡麵是一條柔軟厚絨圍巾,漿果紅色。她捏了捏,材質很舒服。
便又放進破破爛爛的紙袋,張了張唇,吐出“謝謝”兩個字。
又想往臥室裡走,剛側一下身,結果又被扯回來。大概是出於對生日禮物的尊重,她此時此刻還維持著最大的耐心,問,“又怎麼了?”
池不渝攥緊她的袖口,很含糊地問,“你不試戴一下哇?”
“這有什麼好試戴的?”崔棲燼覺得她莫名其妙。
“怎麼會沒有呢?”
池不渝自顧自地將圍巾從紙袋裡拿出來,拿在手裡,眨巴著眼看她,
“低一點頭嘛,我看看你適不適合這個顏色。”
圍巾已經被池不渝拿在手裡。
崔棲燼盯她攥自己袖口的手指。上次的指甲已經卸掉,現在是乾乾淨淨的月牙白。
又抬眼,池不渝一雙眼睛將她盯得緊緊的。視線好像某種粘著的非牛頓流體。
再看自己手中破破爛爛的紙袋,上麵手繪的生日快樂字樣還是那樣花裡胡哨。
她勉強答應,
“好吧,那我自己來。”
池不渝鬆了口氣,把拿在手裡的圍巾遞還給她。
崔棲燼心思不在試圍巾上,隻想著臥室裡的東西,隻想著今天辦生日宴最主要的目的,敷衍地在脖頸上繞了兩圈,就問,
“可以了吧?”
“挺好看的。”池不渝說,“但可以再多一圈。”
崔棲燼繞多了一圈,“怎麼樣?”
池不渝摸著下巴,用手勢給她形容,“這樣再繞個圈圈打結呢?”
崔棲燼嫌她麻煩,但還是配合地試了一下,沒試成功,圍巾亂糟糟的,留出來的一截有些短。
池不渝不太滿意,“應該是這樣——”
話落,繞在脖頸上的圍巾被一股力道扯住。崔棲燼沒反應過來。
驀地低眼,對上池不渝的眼。
一時之間似是有什麼東西劈裡啪啦地燒起來。崔棲燼動了動唇,感覺那些東西要燒到她的嘴巴上來,那裡曾經有一個結了痂的傷口,是被一個人咬的。
在她開口之前。
咬過她的這個人似乎也發覺不太對勁,猛然頓住,鬆開手,磕磕絆絆地講,
“我就是,想給你示範一下。”
喉嚨被圍巾裹得有些癢。
崔棲燼轉了轉脖頸,沒什麼語氣地“哦”了一聲,半晌,沒有人講話。
就好像隔在中間的這條圍巾纏住了她們的鼻嘴,誰先講話誰就會被捆得更緊更無法呼吸。
這個視角,圍巾上的細小絨毛無限放大,虛化,崔棲燼還能透過其中看到池不渝的睫毛。好像是池不渝的絨碎睫毛在發顫,又好像是那些細小絨毛在呼吸下飄搖。
崔棲燼應該說這有什麼好示範的,可是她卻鬼使神差地說,
“你不是要示範?”
“啊?”
池不渝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似的。
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看她一眼,又連忙垂下眼睫,理了理自己腦門上的微卷劉海兒,小著聲音說,
“要示範的。”
湊過來,埋頭不太敢看她,輕輕拽起圍巾兩端,繞了一圈又恍惚著繞回來。
像不敢用力,怕勒到她。又像忽然不記得圍巾的結到底要怎麼打。
一條圍巾折騰來折騰去。
始終圍在崔棲燼的脖頸上,她能感覺到這種觸感與自己係圍巾時的不同——
絨毛很輕地擦過皮膚,類似滲進骨頭縫隙裡的蒲公英,無休無止地散落開來。
以至於她不得不微微仰起頭,拉開距離。
可頸下圍巾絨絨觸感裹得很緊,甚至有些癢,不屬於她的柏林少女氣息也在鼻尖一圈一圈地打轉,甜到有些膩。
池不渝動作好慢,打個圍巾結怎麼會這麼慢?
崔棲燼走神地想。
然後看到池不渝雙馬尾上的絲帶結,又想恐怕這個結比圍巾的結要複雜許多。
“好了。”
東想西想間,池不渝的聲音再次出現。
脖頸處的拉扯感變輕。
是池不渝慢慢騰騰地鬆開手,是骨頭縫裡的蒲公英終於飛走了。
崔棲燼有些不適應,低頭看了看,是個很普通的四手結,那怎麼這個結會像是那麼久那麼複雜?
池不渝很負責任。
還在她麵前打轉,左看看右看看,“怎麼樣?是不是這樣比較好看?”
崔棲燼不緊不慢地答,“還可以。”
“你說還可以,那就是很好看的意思。”
這是哪裡得出來的結論?
崔棲燼無言地看向池不渝。池不渝笑得眼睛眯成倒月牙,有點傻。
崔棲燼不習慣戴彆人給她係的圍巾,動了動脖頸,刻意強調,
“還可以就隻是還可以。”
話落,看一眼廚房裡已經在放著音樂備菜的兩人。又看向池不渝,想起自己剛剛要做的事,清了清嗓子,
“你現在這裡坐一會——”
說著想往臥室走。
電光火石間,她瞄到過道上的冰箱,又看到池不渝突然瞪大雙眼,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池不渝這麼著急。視野中看到池不渝雙馬尾上的絲帶跳躍——
驟然間脖頸下的圍巾被倏地扯住。
整個人被僵硬地扭回來,頭因為力的作用低下去。
一時之間。
她和抿緊唇角略顯慌張的池不渝麵麵相覷,額頭和額頭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五公分。
頭頂吊燈光直射下來,像被聚焦的舞台光束。崔棲燼總算意識到池不渝的不對勁,張了張唇,
“你是不是——”
剛說了四個字,廚房裡剛好切歌,旋律傳出來有些熟悉。
與此同時冉煙打開門走出來,女歌手開始唱“問我可以不呼吸幾多秒”。
霎那間記憶翻湧。
她和池不渝同時扭頭去看,額間那五公分被十分詭異地消弭。隔著絨絨碎發,抵在一起的光滑皮膚,發酵得越來越濃鬱的柏林少女,不小心擦過耳際的鼻尖……
兵荒馬亂間,她僵硬地扯著她的圍巾,閉緊嘴巴。她僵硬地被這麼扯著圍巾,張了張唇。
——冉煙端著一盤千層肚哼著歌走出來,看到的就是一幅如此詭異的畫麵。她猶豫地回到廚房裡,然後重新打開門走出來,再次詫異地發出驚呼,
“你們……這是在打架還是……?”
準備親第四下嘴啊——冉煙還是沒直接把這句說出來。
於是她們頭碰著頭同時看向她。
池不渝整張臉紅得像顆火晶柿子。
而崔棲燼像被一顆火晶柿子擠著臉,表情有些涼地說,
“換首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