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了紫金簫白玉琴,劍子以後也會順應天時遇到龍宿,並不影響三教頂峰的基本天數。反正這對琴簫如今是專屬於玄龍兩人的友情見證了,玄鳴濤收得心安理得。隻要保證龍宿的詩號不改變,其他都不成問題。剩餘的時間很富裕,足夠好好設計,斫把漂亮的琴。
又是一個祥和晴朗的夜,兩位大師皆在各自的禪房中入定靜修,獨玄鳴濤一人在前山悠然地覽夜色,品簫笛。輕手撫過已經完工的白玉琴,剔透的白玉在月色照映下泛著微微光暈,琴麵細細雕刻的五爪龍痕栩栩如生,似以琴為海乘風騰遊。
玄鳴濤突發奇思,想試試能否人為操控氣流轉向,讓樹上的簫笛配合自己的琴音,共奏出特定的旋律。
抱琴在月華樹下盤膝而坐,以心行氣,以氣通神,納流風於己身,凝內元於指尖。七絲雲綵所製之弦水火不侵堅韌無比,承功瞬間發出絕佳音色。餘勁蕩開周遭飛花,音波擴散,流風走向隨之改變,根據玄鳴濤撥弦轉化的太極之勢規律而行,依次穿過簫孔,與琴聲緩緩契合,帶出了玄鳴濤想要的旋律。
功法控製熟練後,琴簫的天然和聲愈發融洽,不僅流風簫聲,連飄落的月華花瓣也隨著氣勁旋繞周身翩翩起舞,恍然精靈月下相伴,花間天籟已達化境。
這首玄鳴濤自己譜的曲子,能在雲渡山完整演繹,不論內中的兩位大師是否能聽見,都已然圓滿了忠粉最殷切的願望。
且儘一曲逍遙意,歸去征戰不知年。有生以來,從未如此刻欣悅暢快,什麼道魔大戰,什麼神州血劫,統統被暫拋腦後。
全心沉浸曲中,竟沒察覺有人靠近,直至一曲終了,飛花暫歇,玄鳴濤方才醒過神來,發現一頁書已在近旁聆聽許久。
“咳咳,獻醜了……”玄鳴濤靦腆地說,忙起身拍去身上落花,恭敬向一頁書頷首行禮。
“道友琴技比簫笛更佳,堪稱絕響也。”一頁書毫不吝嗇地誇道,順手袍袖一動,將被玄鳴濤弄亂的落花一氣儘掃。
“讚繆了,小道之琴在玄宗隻是普通爾爾,吾師兄師姐的琴技更加巧奪造化。”玄鳴濤謙虛淺笑,收納白玉琴,在一頁書的邀請下一同就坐於石桌邊。
“玄宗人物風貌著實使人好奇,等來日道魔大戰結束,吾倒想去道境遊曆一番。”一頁書化出茶具開始泡茶,熟悉的大紅袍茶香很快彌漫開來。
“大紅袍?”玄鳴濤皺起眉,猶豫地說,“有些話不知該不該預先說明,有些天機不知該不該提早點破。”
一頁書沉吟一聲,考量道:“吾見道友這幾日時常夜觀星象,莫非自星象中透察了天機?”
“非也,吾所觀者非是星象,而是天眼中所見之未來。”玄鳴濤拉起神棍範鎮定地說。
“難道是佛家六神通之中的宿命通?能知自身及六道眾生之百千萬世宿命及所做之事?看不出道友竟已達此種境界。”一頁書笑了笑,語帶調侃。
“一頁書,書大啊,吾不是佛……”玄鳴濤愣了愣,立刻搖頭道,“吾也非神,怎可能通曉萬世。吾所見者,僅是個彆生命體的個彆未來片段,冥想中窺得部分天命,以求早作防設,不使遺憾擴大。”
一頁書並不介意彆人怎麼稱呼他,還真是完全不著相,名字不過是區彆個體的一個稱呼。
“哦?窺天之秘,本非常人所能,道友有此能為,卻不可妄言天機,否則恐將遭到反噬。”
“吾明白,但……”玄鳴濤低頭又盯著書大給他沏的那杯大紅袍,“有些事情不吐不快,有些劫數若不告知你,吾心難安。”
不及一頁書阻止,玄鳴濤當即念道:“武皇非真,武義無義,錦囊天書,慎避棺材——”
剛說了幾句不押韻的預言,雲渡山上方的晴朗夜空就變了色,一團團稠密的黑色濃雲迅速聚集,雲中隱有赤紅閃電流竄。
“這……”玄鳴濤驚疑望天,他不是沒有命星在世的嗎?為何天罰能找到他?
“道友不可再說——”一頁書見狀況不對,連忙提元納勁隨時準備抵抗天雷。
泄露天機就是該遭受雷劫,哪管有無命星,玄鳴濤緊緊抿嘴踟躕片刻,心中做下決定。他既不想讓靈心異佛死,也不想看書大成天受傷犧牲死去活來,旁敲側擊地透露一點,能挽回多少是多少吧……
“三途有靈,邪毒染素,天河運棺,七彩藏詭,黃埔——”
聲未落,赤雷降,生生將兩人麵前石桌劈得粉碎,未飲的一整壺大紅袍跌落在地,兩人迅疾無倫閃避一旁,一頁書同時施展金剛護罩抵禦餘雷。
玄鳴濤仍不死心,仗著有一頁書相護,語速極快地將書大未來將遇之劫一一道出,幸好一頁書修為超凡入聖,區區天雷無奈他何,要不然今日這逆天之舉,玄鳴濤早被劈死數十回了。
烏雲散去,夜空恢複繁星滿天的晴朗,心有餘悸的玄鳴濤努力平複氣息,又坐回一頁書修葺完整的石桌邊。若非沒時間留在苦境與本命並肩作戰,他又何苦冒天意之大不韙,非要提前劇透。
現在這樣也好,總算可以稍稍放心,就算自己回了道境,在苦境的本命也應能順利趨吉避凶。玄鳴濤畢竟隻是看了劇,雖然了解劇情,卻錯算了兩境戰事爆發的時間段,道魔大戰根本比苦境動蕩更早了百年。
“多謝道友舍命相告,但以後不可再行泄露天機之事,否則有損命格,命不久矣。天意自有軌跡,人定也能勝天,相信未來,眾生一定能避開劫難。”
一頁書心裡很感激玄鳴濤不顧自身安危,將苦境未來禍端預先告知自己以便做下防範,重新沏了壺大紅袍招待。
“道友,莫忘了吾所言的天機,這大紅袍——”玄鳴濤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一頁書,“茶是好茶,由吾友所泡更是世間絕味。但,不論如何它都是大紅袍,隻怕避不了失味的結局。”
“人有其心,茶有其味,不失吾心,便不失茶味。道友寬心,吾知曉該如何處理。”一頁書沉穩的語氣倒是令玄鳴濤心安,看來他當真聽明白了那些歪八七糟的預言詩。
“隻要吾友安好,吾乾了整壺大紅袍也無所謂。”玄鳴濤說著,終於肯捧起大紅袍與一頁書的茶杯輕輕碰盞,隨後當成烈酒一般仰頭豪飲一乾而儘。
“你也要保重自身,一頁書還等著吾友下回再來苦境時,一同暢談天地。”
“一言為定——”
……
離跟金鎏影約定一起回道境的日子就在眼前,這一去還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本命,玄鳴濤拒絕讓靈心異佛一直送下山,跟書大告彆,再次約定道魔大戰相助一掌後,便獨自踏上了歸去的路。
“從征萬裡走風沙,南北東西總是家。落得胸中空索索,凝然心是白蓮花。”
一步一吟,踏碎滿地星辰,在朗月夜空的歸途上,玄鳴濤收斂所有不舍情緒,慨然離開憧憬多年最渴望久居的雲渡山。
山頂,一頁書駐足在落英繽紛的月華樹下閉目聆聽,滿樹簫笛竟隨風起調,為道者吹奏一曲彆離。日日心血澆灌沒有白費,果真萬物有情,而佛,亦非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