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尊者謹慎地思索一番,良久才開口:“今生要嘗前世因,今世欲結後世果,生而還因,生而還果,能得兩袖清風來去,便是解脫。”
“光明尊者之意,今生之生是為償還前世因果。這是佛經中最通俗易懂的答案,相信每位修佛者都明白這個道理,那麼為何悟僧還是不明白呢?是他悟性太差嗎?”
“這……”光明尊者一時語塞。
“你隻回答了生是如何而生,卻忽略了一個大事實。”
“哦?”
“便是坐在七重台前的悟僧。我們不是為了詩謎而解答,而是為了解破悟僧的癡迷。困住悟僧的,從來不是佛經中的佛理,而是他對自己的生與死這個表麵問題的追索。他所執迷者,非是詩謎,而是自我。”
“施主何不直接說出你當日的答案?”無垢尊者心急了。
“緣起性空,自在枯榮。”
光明無垢瞬間一愣,不由感歎:“妙哉!因緣和合自有,枯榮不縈於心,放下題目,便是答案。吾等深陷題目之中,卻忘了真正需要點化的是悟僧啊。”
“兩位尊者可認為這是妖魔邪說嗎?”
“是吾等失禮,想不到施主佛法修為如此高深。”光明尊者終於有點放下偏見,向玄鳴濤表達了歉意。
“好說了——方才既談到因果,吾還想請教兩位尊者,何為因果?”玄鳴濤繼續擴展話題道,“如一線團,兩端所係乃是因果,不見頭尾,不知起終,亦不知數量,相繞糾纏,請問尊者如何分解?”
“理清源頭,自能分解,無可解,無不可解。”無垢尊者合十道。
“那麼請問尊者,若有一佛者,為救天下眾生而甘願以身伺魔,其魔化後,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犯了佛門戒律,形成了不可逆轉的結果,當如何待之?”
“佛者為救眾生而犧牲,雖感其情,但法度不可廢也,否則萬千罪僧如何依憑戒律重修佛性。”光明尊者態度堅定地說。
“因果相係,也是善惡兩端,惡果未必不為善因。若是斬斷佛者惡業,亦是斷其善行。”玄鳴濤開始引導論述走向。
“縱然如此,罪佛可再入輪回重修,重拾佛性,勝卻惡業糾纏。”
“這樣說來,便以刑罰論處,完全抹消佛者救世之功?尊者,若今日入魔者乃你兩人,是否也能如此坦然將自己入罪定死,毫無怨言?”
“施主誅心之問吾等不予回答。”
“光明尊者口說因果,卻隻論其果,不探其因,該佛者為救眾生而犧牲自我,尊者卻妄言論其罪,定其刑,請問你們是佛還是聖?斬斷了佛者所謂的罪業,又是否有能力替他擔起蒼生安危?”
“施主又何以認為,蒼生安危非他不能擔起?既說惡果不可扭轉,罪佛當負起責任,承擔刑罰。”光明尊者不改其意,仍堅持定罪。
“那吾換一個方向再問,若有一孩童,年不滿十歲,身帶佛魔之氣,因至親慘亡不得相見而入魔道,被心魔所控大開殺戒。請問尊者,該如何處置?”
“阿彌陀佛,稚子無辜,當以擒為先,以佛法教化訓導,渡他回到正途。”無垢尊者答道。
“若他實力高強,能力戰萬軍呢?你們應也知曉,佛魔之力,同存一體,威可逆天,若擒不得,而他又越殺越狂,該如何呢?”
“這……若真如此,恐怕隻能以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
“無垢尊者的意思是,以殺斷業?”
“然也。稚子雖然無辜,但他已化身修羅業障,隻能送其往渡輪回。”
“哦——對罪佛要斷其業,對罪子也不手軟,原來佛者慈悲竟是口頭上的阿彌陀佛,四字佛號而已。”
“嗯——?”
“光明尊者請勿動怒。擒不下被控製的稚子,是你們修為不夠……無法阻止罪佛造業,甚至無法替他分擔救世重擔,是你們能力不足……用自身的無能,來評斷他人的死亡……隻能顯示自己一無是處……”
“咳咳……殺人者是主控的魔,而非被控的人,稚子因何開殺,是因痛失其親,佛者為何造業,是因拯救眾生。血緣親情乃是人倫,舍己救世乃是天道,莫非你們要逆天而行?”
“不查其因而妄斷其過,錯一也……不究魔氣而反定其罪,錯二也……不思己之無能而棄救可渡之人,錯三也……尊者的佛,修得淺薄了。”
玄鳴濤儘力平複呼吸,孱弱的傷軀因講了太多話而重喘不止,旁聽的蒼師兄不得不換上凝神香助他穩定亂息。
“謬論,難道被他們所殺的人命,便不是人命了嗎?大解脫不同於殺生,必須在合情循理尊法的準則下實行。”光明尊者不服地反駁道。
“人命當然是人命,他們所造的業,來世必得果報,但今生若得合理渡化,以終生懺罪,回護蒼生為刑罰,豈不比被其他人以替天行道為名任意誅殺來得更合情循理嗎?”
“天,可從沒答應讓人替祂執刑……佛,也從沒說過世上有不可渡之人……那些自以為是好定人罪者,自己又豈是完全聖潔?”
“吾現在所論,乃在於因果。汝等修佛,不思渡人,而想走捷徑,自我安慰道,‘吾是在斬業,超渡罪者,為眾生,為大義’……而汝等又何曾真正體驗過眾生之苦?”
麵對玄鳴濤的質問,兩位尊者仍不死心。
“吾等修佛,解眾生苦乃是首要修行,如何說吾等不解眾生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