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公布赦天神封人選的前三日,我方了解自己才是真正的啟陣人。於是,加上封存在青魂珠中師伯的功力,我繼承了完整的三尊之力。死劫在前,隻好選擇與師尊一起瞞過玄宗上下,不止你與塵音,還有蒼師兄他們,或許直到我死那刻,蒼師兄仍不知發生何事吧。’
‘封印你的配劍,搶你的宗主位,騙你去守空靈地,布計害你重傷,逼你離開道境……抱歉,不知你肯不肯原諒我,是不是還願意認我這個小師弟,看在人死萬事休的份上,厚著臉皮求師兄莫生我氣罷。’
‘異度魔界隻是暫時被封印,總有一天還會再臨人間。若說我有什麼遺願,就是希望玄宗同修好友能平平安安,一起並肩作戰。’
‘待魔界再現,請你們前往苦境怒山,怒海滄浪內中的天波浩渺,與蒼師兄眾人彙合。奇弦同心,相互照拂,共抗魔禍。然則苦境紛亂不休,天時未至之前,千萬不可輕易離開青埂冷峰,以免被卷入無儘是非。’
‘最後,唉,真不想寫最後這兩字,但故事總會有個結尾。如果赭師兄不想原諒我那也罷了,反正我看不到亦聽不見。玄宗死我一個已經足夠,其他師兄師姐,包括塵音,我一個都舍不得見到他們來找我。請你務必保護他們,更要護好你自己,放下心結,放下沉痛過去,重新挑起守護同修的責任。’
‘道身付荒煙,心與諸君念。來年封印若破,回道境上香的時候,想罵我幾句出出氣也是沒問題,屆時隻盼你已恢複成脫俗升華,意氣風發的奇峰道眉。’
‘——劣弟玄鳴濤絕筆’
……
信紙上自嘲自語般解釋了當年事情的真相始末,赭杉軍一言不發地從頭到尾仔細看了好幾遍,才將信紙小心疊起收進懷裡。
“赭杉……你準備如何對待金鎏影與紫荊衣?”墨塵音思忖半晌才敢開口。
意料中的自責悲痛沒出現,看信之後的赭杉軍情緒居然異常平靜,甚至比以往更鎮定。
“想來,那日東海岸出現的藍衣蒙麵人,以及殺師伯的凶手就是金鎏影了。”
“這次你仍欲顧念同修情誼放過他們嗎?”
“吾想遵從小師弟的遺願,再留紫荊衣一次機會。至於金鎏影,以擒為先,讓他贖罪。”
“就不知六弦那邊是否會同意這種做法。”
“活著贖罪,比以死謝罪更有意義。若其他同修真不允,吾再向他們告罪,求他們網開一麵。”不論過去多少年,赭杉軍還是一如既往的仁心柔腸。
“你……!”恨鐵不成鋼的墨塵音被氣得一時語塞。
這時,赭杉軍取出百年來一直隱隱泛著青色光點的青魂珠,感慨道:“那日前往東海岸前,師尊私下將此珠交吾,千叮萬囑要吾妥善保管,原來此珠曾封存師伯功力。”
“但功力被吸儘應成空珠,為何此珠中仍有靈氣?而且每回你魔氣發作,它總會散出青色光華縈繞在你身邊。”
“這點吾亦百思不得其解,師尊隻說此珠乃未來一點生機,務必守住,想來天時來到才能解開吧。吾在混沌岩池以天地靈氣壓製魔氣,此珠竟也能同時吸收靈氣,如今它的珠光已比方來此地時更明亮了。”
“待你恢複,不如以玄宗秘術探查珠中玄奧,或可得到老宗主留給你的訊息。”
“唉,你說,如果吾當時能提早察覺他的意圖,是不是結果會不同……”看著青魂珠的點點青芒,赭杉軍不禁憶起當時,心有慨歎,“當時彆塵居中,他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將蒼與吾全部蒙在鼓裡,讓吾真以為他棧戀權位……”
“無用矣,你太過耿直純良,就算你當時沒讓手,沒跟他交換配劍,依小玄的才智,還能想出其他方法,千方百計讓你走入他的安排之中。因為他已放棄了生,接受了死,便想將所有劫數一力扛起,這是注定的結果。”見他似又開始自責,墨塵音馬上冷靜分析道。
“這麼多年,吾一直沉溺於小師弟死前那一刻的痛苦回憶中,自責自棄,卻忘了吾活著的好友也如此為吾擔心憂慮。”
百年夢醒,赭杉軍恍如隔世,才發現自己從百年前開始錯,一路錯到如今,辜負多少情義。
“這個意思是,你終於想起任勞任怨的吾了嗎?”墨塵音聞言不由無奈歎息,又再接再厲勸道,“赭杉,你隻是因為沒守住靈地,才自責認定是自己害死了小玄,但他信中已表明當年東海岸靈地是空,是他故意要你去丟的。至於怪自己沒早察覺雲雲都是枉然,你隻是無法放下神封當日所見之慘烈。但人都要向前看,你走不出,那麼他想要護你的心意就反而打了折扣。他臨終,也不過難舍情義,如此更需振作,守護好他放不下的一切。”
“好友,對不住,讓你為吾操心了……小師弟說的對,日後異度魔界必會再臨,吾必須儘快振作,還有很多活著的同修好友等著吾,吾必須替死去的同誌擔起守護之責。”
“早該如此,莫忘了你是宗主人選的提名者,未來玄宗還需你領導。”
“吾會與蒼一同帶領奇弦道子重建玄宗,但除非師尊再定傳人,否則小師弟永遠都是正統宗主。”
“話雖如此,但小玄已經……”墨塵音不再往下說。
“生時可常常相伴,死後也能時時緬懷。”平靜的語氣,證明赭杉軍已準備振作起來,“好友,今夕是苦境中元嗎?”
“是啊,又是一年中元了。”
“以前玄宗每到中元,眾人都要換上七彩鶴袍開壇祭祀。”赭杉軍心緒無波地仰頭望著天際已現的圓月,“好友,吾想去青埂冷峰峰頂,祭奠過往犧牲的眾同修同誌。”
“但你魔氣尚未穩定,不宜離開混沌岩池範圍。”
“吾可以。”淡然一語,赭杉軍體內竟現渾厚道氣,瞬間壓製魔氣。
原來他隻是不願醒,並非不能醒……
墨塵音見狀又氣又喜,又不覺一陣鼻酸:“果真隻有小玄的話,才能勸得動你這個木頭人。”
“當年小師弟也說過同樣的話,他說……也就是這麼傻的木頭,才讓他如此操心……哈哈哈……”苦笑數聲,赭杉軍百年來第一次步下混沌岩池,重踏塵世之土,再複一身凜然道威。
他們相伴爬上青埂冷峰最高處,什麼都沒準備,就地摶土作爐,撚枯枝作香,上拜天地祖師,下祭已故眾人。這片蒼茫風雪中,所幸身邊仍有摯友攜手不棄。
“那日,道境也是這樣的風雪,刺骨凍寒。”
“你若再觸景傷情,便是步步風景步步殤,吾就不敢帶你回望天古舍了。如今知曉事情真相,隻怕有一個人會比你更自責,他隻是沒親眼看到小玄活|體|生|祭的場景……”
“昔時折柳啼痕深,陽關離恨唱古今……蒼……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