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正文番-3】花信來時 首富的煩……(2 / 2)

“嘖,他曾言,所謂天命不過自抬身價,凡事為與不為,在心,不在天命。同為道者,為何差彆這麼大呢。”

“吾覺得吾有必要當場提出絕交。”

“哈,小肚雞腸也是汝的缺點之一啊。”

互相調侃幾句,心情明朗多了,看著水燈緩緩漂遠,龍宿對著燈光滿盈的江麵感慨不已。

“三秋一彆已百載,天下無人與君似,若得輪回少年遊,西風載酒待君歸。”

似憑吊,似期盼,龍宿親手往江中傾倒一壇月華酒,他已不像百年前初聞噩耗那般悲戚,漫長的時光抹平了痛,隻餘淡淡的哀思縈繞心頭無法放下。

水燈儘數入江,龍宿轉頭吩咐了手下幾句,隨後,他們便見到萬盞孔明燈沿江飛上天空,浩浩蕩蕩蔚為壯觀。

所有天燈上都寫著‘願逐月華流照君’,每盞都是不同的字體,盞盞都清晰可見那七個字,在滿月當空之下,真如銀河倒懸,月華傾瀉流入人間。

“天燈……吾怎不記得中元有放天燈的習俗?那不是七夕許願才放的嗎?”望著映得滿天光亮的孔明燈,劍子驚訝地問。

“是吾所安排,吾就是要將七月半當成七夕來過又如何?”龍宿理直氣壯地說,接過手下小心翼翼遞來的天燈,準備親手放一盞,“水燈與天燈上的文字,全是吾辛苦所寫,若吾友有靈,天上地下,定能見到。”

“呃,你歡喜就好……”

“來人,陸上宮燈也可點燃了。”

“啥?還有陸上宮燈……”

龍首一聲令下,一條白色燈帶沿江亮起,半裡一引,自黑暗道口至疏樓西風。劍子震驚遠眺,見到那些宮燈也全部都是與水燈一樣的太極月華花造型,隻是放大了數倍。

“以往隻有水燈,今年還多了天燈與宮燈……真不愧是……華麗無雙的儒門龍首。”

“讚謬了。可惜吾友看不見,他若能感應到分毫,歸來與吾團聚片刻,吾散萬金也值得。”

“人死……呃不是,總之請節哀,有你如此惦念,他就永遠活著。”劍子搖搖頭,瞧著滿江被當成冥|幣的珍珠深感浪費,這世上恐怕也隻有龍宿會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了……

“也許他早已輪回,若是有緣,隔世仍能再會。”始終沉默的佛劍認真安慰起人來也是一語中的。

望著眼前燈火通明的江景,龍宿忽地憶起第一次與故友在學海同飲時的情景,感慨湧上心頭,不由自主戚戚吟出舊句:“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

正歎息,這時,驚見龍鳴江起了奇異變化,江水竟然倒流,自下遊掀來一股巨浪,打沉了一半的水燈,直至龍宿三人眼前時才稍斂威勁。

“好友!”驚愕地望著突起的江浪,龍宿情不自禁喊道,“汝見到了?汝真見到了!是汝要回來了嗎?!”

片刻不停,龍宿匆忙化光急回疏樓西風,劍子與佛劍見狀心存疑惑,也迅速跟了回去。

疏樓西風之中,寧謐無聲,所有手下都被龍宿打發出去,亭外塚邊,一人靜立等待,等故友魂兮回來。

“龍宿,那陣江浪也許隻是意外。”佛劍與劍子隨後趕到,好心欲勸龍宿。

“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吾也要一試!佛劍,稍後見得吾友遊魂,請汝務必將他留下。”

“若時過百年仍遊蕩人間,此魂必定執念甚深,無法轉入輪回,不知是如何的苦楚。”佛劍想勸,又自覺無從勸起。

“朋友一場,汝定要助吾,萬萬不可念半個字的往生咒。”龍宿固執不聽人言,舉扇一擺示意他們安靜等候。

三位頂峰先天在滿月飛花中足足等了半個時辰,誰也沒再多說一句話,默默地等著那也許根本不會出現的遊魂。

直等到龍宿自己也心灰意冷,剛準備宣布散場各自回去休息,月上中宵之刻,沒來由一陣白霧升起,眾人注意力又被聚集起來。

霧中,依稀可見一顆如豆點大小的幽幽燈火由遠及近,正沿著龍宿所鋪設的白色月華宮燈之路,往疏樓西風而來。

難道真是玄鳴濤回來了?!

三人同時驚詫,目光集中在那點燈豆之上,隱隱約約不甚清晰,霧中的人影身帶道家自然之氣,舉著燈火,近了,更近了——

盼了百年,摯友近在眼前,龍宿的手僵住了,握不住的珍珠扇倏然滑落在地,蕩起數瓣草上落花。

“好友……”

不敢擾魂,輕聲的好友兩字剛出口,霧中身影現出了形跡,卻是——

“照世明燈?!”劍子一語驚碎了龍宿的妄想。

“是你們,劍子仙跡,儒門龍首,久見了。這位是?”

照世明燈三人開始相互寒暄,原來他隻是好奇,想看看究竟是誰從黑暗道口鋪了千裡宮燈。

原來一切,不過誤會一場……

“眾生迷於涅槃無相之法,而為生死有相之身。是生者自苦,不甘不舍,而死者卻是大解脫,從此不必再受病痛與七|情六|欲|纏身。”佛劍撿起珍珠扇遞還龍宿,沉聲開釋道,“龍宿,人死不能複生,他既圓滿天命,你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難道真是人死萬事休,無常也未必現真|性?”

龍宿接扇緩緩踱回墓前,片刻之前,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心懷希冀,片刻之後的此時,卻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感消沉灰心。明明這百年來,他時常能感覺到故友在身邊,隻是苦於無法找出這種熟悉感的緣由,莫非隻是思念過深而產生的幻覺嗎?

龍宿習慣性地摸了摸腰間被發絲拚接串起來的龍環,那麼莫失莫忘也是幻想嗎……?

“百十載春秋,換得一場虛幻,也許……吾……吾隻能……放——”

話語未竟,忽見滿園月華花瓣隨風起舞,不再是恬淡的幾許飄花,竟是狂花亂揚,刹那間落起一陣花雨,生生將龍宿的最後一個字逼了回去。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著仿若顯靈的月華樹,此時又聞一直置於亭中石桌上的白玉琴琴弦震動——

“佛劍!快!快啊!”失落的心弦又被|撩|撥起方寸願景,龍宿驚喜地望著無人自響的白玉琴,急催佛劍收魂。

佛劍不忍,卻不得不點破:“唉,風吹花落觸弦聲,一切不過爾心動。”

聞得佛言開導,龍宿須臾愣神,凝視著亭中落花擦弦而過,卻忽地心中一點通透,釋然朗聲大笑——

“哈哈哈,那年靈山佛辯,猶記汝言眾相非相,但吾偏執汝此相,汝言不凡亦凡,吾偏說汝不凡。汝將吾置於眾生之前,那吾便將汝放於諸事之先。風動又如何,心動又如何,哪怕是汝又織謊言唬弄吾,吾不放下,汝就未死,是嗎,玄君?”

……

漫天的孔明燈飛過大半個苦境,人人抬頭皆可望見,遠在雲渡山的佛者也不例外。獨守佛山的弦上玄站在雲渡山最高處,眺望雲海下數不清的祈願天燈,無悲無喜,無感無惑。

“願逐月華流照君。”弦上玄淡漠地念出燈上的祝禱,心緒未有絲毫波動,“放燈者必是深情之人。”

他隻看了一眼,轉身步回月華樹下佛字岩:“眾生多情自困牢籠,吾須常懷無情大愛,方能替師尊挑起救世重擔。”

“有情有何不好呢?”一頁書化身的天劫·紫錦囊悠閒來到,語氣輕鬆地笑問。

“師……呃,聖者,你回來了。”弦上玄不敢暴露紫錦囊身份,馬上改口恭敬道。

“弦上玄,有情佛才能渡有情人,而有情人才能找到自己的輪回因果,也才能渡己臻於彼岸。”

“聖者是要吾堅守此心,尋到自己的天命軌跡嗎?”

“總有一日,當你再看天燈上的那句話時,你會有截然不同的感情與體悟。”

“願逐月華流照君?”弦上玄皺眉想了想,還是沒有想出任何不同。

“在那一日來到前,還須經曆諸多考驗與磨煉。你的師尊一頁書與吾,皆希望你能親自找出自己的來曆,有回憶有過去,才是人生。不負己,不負緣,不負有情心。”

“徒兒……小僧,謹遵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