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三分戲,台下七重思,欺騙,反目,殺戮,悔恨,痛苦,陰謀……過往一切如洶湧浪潮再度翻攪而來,血腥的滅族場景仿佛昨日剛剛發生,曆曆在目,痛心疾首。
夕照暖陽催晚歸,繁花醺得人陶醉,疏樓西風,百年如昔,滿院月華輕舞,西風微拂白玉空塚,不染俗塵的避世之地,寧靜祥和安逸溫馨,隨處可見主人情義。
今日為了一場戲,三教頂峰與傲笑紅塵齊聚疏樓西風,除了龍宿依舊一副玩世不恭的輕鬆之態,其他三人均是一臉嚴肅沉重,傲笑更是滿麵的殤痛與折磨。
“哎呀,吾終於上場了,還真是壓軸啊。”龍宿期待的語氣,是絲毫未將弄三平戲台上所演的戲碼當成一回事。
台上恩怨演得激烈,被重金邀請來演出的弄三平時不時偷瞄四人麵色,戰戰兢兢不敢出半分差錯。秦假仙說的果然沒錯,還真有人請他專門來演這出戲,在場這四位都是當前中原最頂尖超先天的高手高高手,演戲是小,要是一言不合送了小命就壞了。
弄三平演得十分小心,仔仔細細做好自己的本分,反正這出戲是彆人拜托他演的,又不是他自己寫的劇本,怎麼都怪不到他頭上去吧。
院中唏噓的是非騙局正在上演,院外,擎海潮父子叩門來訪,默言歆將他們攔在門外不予放行。再次說明來意,卻道龍首正在接待貴客不便見外人。
“你們欲尋佛劍大師,就請門外稍後,等主人與貴客們談完正事,佛劍大師離開之時自能遇見。”
默言歆始終攔著門,不過擎海潮並沒有要進入的意思,想著在門外等也是無妨,佛劍分說總會出來的。
剛想移步到稍遠處暫等,許是他們的說話聲驚動內中,又出來一名紅衣嬌俏的少女,正是穆仙鳳。她見到雪芽先是一愣,猶豫地喚擎海潮兩人止步,快步近前再將雪芽上下打量一番。
“你……”
“姑娘?姑娘與吾兒應該素未謀麵吧?”見她神情奇怪,擎海潮探問道。
“這……”穆仙鳳心有考量,“主人尚在忙碌,兩位請隨吾入偏廳暫歇,等前院事畢,吾為兩位通報。”
“不用麻煩,我們在外等候也可。”
“不……”穆仙鳳急忙伸手欲攔。
“嗯——?”
“抱歉,吾的意思是……這位公子懷中緊抱主人的布偶,想必十分中意,既然有緣,何不入內一敘。”
“穆仙鳳……”默言歆輕輕拉了拉穆仙鳳,疑惑她為何無緣無故放不相乾的人進去,萬一壞了主人大事,可是吃罪非輕。
但穆仙鳳堅持請入,且禮數十足,擎海潮不好太駁麵子,牽著雪芽跟隨穆仙鳳進入疏樓西風。
他們一踏入疏樓西風,滿院的月華好像突然生機煥發,恬淡的幾許飄花又現出百年前那樣的花雨亂舞,穆仙鳳在前帶路,一步三回頭地不停偷瞧雪芽,真是越看越像。
花雨落時,全神貫注在紅塵劫這場戲的五個人都沒在意,連龍宿也一心撲在戲中並未過多關注。
弄三平的戲班車台子搭在場院中央,穆仙鳳領著擎海潮父子走偏院,繞開前院去後花廳奉茶,原本是絕對不可能驚動院中各位前輩的,豈料他們剛穿過偏院花圃,院中傳出——
“好啊,好啊,太精彩了!”
一聲喝彩,一道鼓掌,鬨劇落幕,是龍宿獨特的儒音。
雪芽突然不走了,愣愣地怔在原地,隨後扯了扯義父的羽氅,又揪著自己的耳朵,一邊原地打轉看起來十分焦急。
難道又聽到什麼聲音了?
擎海潮鬆開牽行的手,拍了拍雪芽的背,這是讓他自己去尋找聲源的放手。
義父同意了,雪芽開心地忙敲著盲杖趕往聲音源頭,穆仙鳳要阻,卻被擎海潮攔下。
偏院花圃到前院隻有一小段路程,可儒門庭院設計複雜,彎彎繞繞實在難為盲者。除了弦上玄以外,居然又聽到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說話聲,雪芽興奮極了,直接踩過龍宿精心栽植的花草一路小跑,絆倒了起來拍拍泥接著跑,磕磕碰碰往前趕,生怕聲源消失再也找不見。
前院,龍宿正喚默言歆帶弄三平下去領賞,弄三平連連感謝,拖著車準備離開。
這時,一個熟悉的少年突然跑了進來,在六個人的前院中精準地找到了他所聽見講話聲的那個人。雪芽徑直衝了過去——
“且慢!汝……汝是哪來的豎子?!快放手!”
龍宿珍珠扇掩麵,隔開兩人距離,誰知突然冒出來的少年牢牢抱著他的腰不肯鬆手,臉上寫滿歡欣雀躍。
是疏樓龍宿?怎會是他呢?隨後趕來的擎海潮困惑不已,一旁的穆仙鳳倒有不同的想法。
“主人恕罪,是仙鳳看守不周,打擾各位貴客。”
龍宿好不容易把那無禮的少年扒拉下來,剛想訓斥幾句,目光交接的一刹,視線再也移不開。
“啊?!汝……?汝……!”
相似的麵孔,一樣澄澈若銀河之水的氣質,龍宿愕然倒退三步,不敢置信,又猛地回來抓住少年的肩膀,拉近距離仔細打量。可那少年除了傻笑毫無反應,一臉懵懂無知的模樣,眼神無光,口不能言。
“不,不是……汝不是……汝是誰?!”
“龍宿?你認識這位少年嗎?”見龍宿行為怪異,劍子疑惑地問。
“哈哈……”龍宿忽然苦笑,“是吾錯認了。”
他轉過身不再看雪芽:“隻是與故友形貌十分相似之人,像得太過,連吾都恍惚了。”
“你如何肯定?”
“吾友天縱英才,非是這般癡愚童子。”
雪芽也許是感覺到龍宿心情不暢,也不鬨著要大娃娃了,抱著他的小娃娃低頭站在原地左右為難,像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
“擎海潮父子冒昧打擾,唐突龍首,抱歉。”
說著抱歉,擎海潮可沒有一點歉意,甚至還有些不滿。他堂皇走入院中,把雪芽拉回身邊,將在場其他人全部當成空氣,隻向現場唯一的佛者行了佛禮——
“請問大師可是佛劍分說?”
紅塵劫這場戲還沒討論,突來的插曲衝淡了眾人情緒,佛劍還禮,與擎海潮討論起不在六道之中的佛修者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