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非焉不覺驚異,鎮定得出奇,拂塵一擺單手背身,開始散發清冷疏離的高人氣息,似等待空中出現其他異象。
片刻後,兩邊天空傳來兩道迥異的聲音,一者溫和親切,一者狂狷高傲,兩邊又各出現一座天橋,自望不見的天儘頭無邊延伸而來,兩座橋尾都正好伸到雪非焉麵前。
“聖愚有道,浪跡無濤;歸吾至性,六極天橋。”和緩的聲音邀請道,“沉染,漂泊的修行者,是時候回歸了,請上天橋。”
另一道傲慢的高音適時響起:“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天道歸一,斷極懸橋——雪非焉,上了六極天橋就是與吾為敵,二選一,你可要思量明白。”
“斷極懸橋之主何苦咄咄逼人,吾六極天橋才是修者該留的所在。”
“哼,食古不化,迂腐至極,毫無新意,隻能埋葬能人,六極天橋之主未免可笑。”
“你吾不必口舌之爭,就讓沉染自己選擇。”
靜立雙橋分叉口的雪非焉一直沉默不言,他不清楚離開的這段時間六極天橋內部發生什麼矛盾衝突,尹秋君為何會離開天橋出來自立門戶,但這樣的橋段他在天機書中早有預見,此刻不得不裝出一副略顯為難的表情,心中不停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考慮一番,想到玄師弟留給奇首的絕筆信中多次提到,希望眾同修能原諒紫荊衣,再給紫荊衣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雪非焉做下決定,寧可得罪昭穆尊,當下也須選擇尹秋君。
“橋主抱歉。”雪非焉恭敬地朝六極天橋方向鞠躬道歉,隨即拂塵一揚頓足飛上斷極懸橋。
“唉,也罷,盼望總有一日,你與尹秋君能一同重回六極天橋。”
昭穆尊似乎並不生氣,隻惋歎一聲,便將天橋收回,還表示就算雪非焉暫時選擇了斷極懸橋,也隨時歡迎他回到六極天橋。
不清楚昭穆尊為人的天橋修者們都覺得他們的橋主溫和善良又大度,十足的君子風範,在雪非焉眼中卻不過是邀買人心的做戲罷了,還不如跟尹秋君打交道,雖然必須隨時隨地聽他尖利的諷刺,好歹尹秋君對自己欣賞的人有一定的包容和真心。
雪非焉這百年來突飛猛進的修為有一部分也源自尹秋君的指點,這讓原本極度反感金紫兩人的白子墨漸漸體會到,為何玄師弟會特彆為紫荊衣求個機會,紫師兄也許真的隻是做了個錯誤的人生決定,幫了信了錯誤的人。
雖說是出身天橋的修者,雪非焉麵對紫荊衣時仍是不卑不亢的態度,隻有擁有平起平坐的實力,表達忠心與敬仰,假裝與他們交心,才能騙得信任,讓金紫兩人對自己與眾不同另眼相待。
百年來,雪非焉已經成為除了兩位橋主之外,天橋上功力最深厚,最見多識廣,最受尊重的人。雙橋兩人一有意見相左,便拉雪非焉仲裁評判,他們好像對雪非焉信任備至推心置腹,正好給了雪非焉攛掇隔閡兩人關係的機會。
就像現在,分橋而立,不論尹秋君或昭穆尊,都隻能找雪非焉單獨商量,更方便雪非焉從中取事。
整座斷極懸橋目前隻有尹秋君與雪非焉兩人,顯然是剛從六極天橋搬出來不久,還沒有其他追隨者,談話倒是自在,不必刻意回避。
幸好選了斷極懸橋,沒讓尹秋君孤單在此,他雖然改頭換麵換了身份,但紫荊衣原本刁鑽的性格沒有變,要是拂了他的意,就得做好心理準備,等著被一堆毒舌酸話噴得焦頭爛額。
“橋主準備入世了嗎?”
“武林事吾無興趣,是昭穆尊準備入世。”尹秋君滿不在乎地翹著二郎腿,搖著羽毛扇輕鬆道,“現今中原群龍無首,他認為六極天橋代表武林至高清聖修行之地,必須起帶頭作用,率先入世帶領眾人創建和平盛世。”
雪非焉在心中鄙夷了幾秒,張口平靜地說:“昭穆尊橋主確有統理之才。”
“哈,昭穆尊優柔寡斷的性格,他能治理這片災禍不斷的苦境武林?”尹秋君嘲諷道,“數日後他還準備舉辦武林大會推選領導者,真是丟人現眼,吾倒希望鄧九五一派打上門削掉昭穆尊的麵子。”
“耶——橋主,好歹同修一場,也許昭穆尊橋主得到眾人擁戴,真能打造不一樣的新武林。”雪非焉調侃說,“看來吾方才應該選六極天橋,也許還能近水樓台先得月,討個美差。”
“說笑,你這老古板的個性吾豈會不知,要你跟人打交道,還不如直接相殺來得快。”尹秋君笑道,“吾倒是認為,創建和平盛世之前,有個人必須要先解決,而且此人非你出手不可。”
“哦?是誰有這麼大的麵子,值得讓吾親自出手?”
“吞佛童子。”尹秋君羽扇遮麵,眼中謀算晦暗難明。
“橋主就是橋主,吾探查許久的情報這麼快就傳到橋主耳中了。”
“天下無不透風的牆,你為人過於寬厚,吞佛童子將是天下之害,蒼生之禍,就算你與劍邪有百年交情,當斷之時仍須當機立斷。”
“此事在下會慎重思考。”
“若是你斷不了,吾不介意幫你出手,吞佛童子絕不可留。”尹秋君的聲音又提高幾分,命令的意味甚明。
當年他們兩人不是還敢與魔界合作一起殘害同修同袍嗎,怎麼現在這麼擔心留下吞佛將開啟魔界封印,是害怕玄宗封印同時解開,叛徒的身份遮掩不住嗎?
雪非焉心思百轉,緩緩應道:“是,請再給吾一段時間,在下一定會交出令橋主滿意的結果。”
“能力超群的忠誠者,才是吾尹秋君倚重的同伴。”
“橋主青眼,沉染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