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
老弦首又領著他們參觀了後山新道子院中全境最大的一棵月華樹,那是千年前玄鳴濤親手所植,根深枝茂繁花如蓋,為整個新道子院遮風擋雨。方才不得上山觀花,到此地終於能親手挽一蕊仔細瞧瞧。
雲河指尖剛觸及花樹,千年樹靈竟起共鳴,倏地落英繽紛,洋洋灑灑飄滿整個新道子院,瓣瓣挾帶熒熒磷光,閃爍著如繁星墜落鋪成銀河,璀璨奪目,動人心魄。
眾人看呆了,雲河自己也怔在原地,如此盛景,前所未見,那些花瓣仿佛飄進心中,心底某根心弦被莫名觸動。
隻有老弦首顯得比方才更加振奮,也隻有他看得懂自然之力同源共振的因果循環。這名朱聞曜辰,若非玄鳴濤的轉世之身,也定與之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接下來的遊覽,老弦首對雲河的態度愈發溫和,更有一股說不出的信任感油然而生。
側峰的滄浪亭周圍也種滿了月華樹,六弦全部去了苦境,帶走大部分道子,弦部隻有一些留守的道子負責日常灑掃。雲河一行來到時,雲海霧氣攏著簌簌飛花,好一副動人畫卷。
“朱聞公子,老夫見你對月華樹頗為喜愛,你以前曾見過這種花樹嗎?”
“未曾。原來它叫做月華,真是花如其名,清麗脫俗,素雅不妖。若吾住處能栽上這種花樹,日日相見,定成仙境無疑了。”
雲河眉眼帶笑地邊說邊扭頭瞅了瞅身後的任沉浮,將手中花蕊交給他。任沉浮接到暗示,不動聲色的將花蕊小心存入香囊中。
“這有何難,公子便在玄宗住下,如今異度魔界戰火延燒至苦境,道境雖不敢說可保萬無一失,但玄宗仍有力量可護你周全,屆時全境的月華任你擷攬。”
“道師美意,在下心領,不過吾身為露城少主,不好久離家園,以免家人擔心。”雲河略顯為難道。
“那就小住幾日,待老夫派人為你準備月華樹種,公子歸家之時可在城中栽植。”老弦首急忙留客。
雲河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答應:“那就叨擾道師數日了。”
老弦首十分欣喜,立刻吩咐道子收拾客房,雲河表明想住在新道子院,好就近欣賞最大的那棵月華樹,老弦首於是又命道子去將許久未用的新道子院打掃乾淨。
待雲河兩人去新道子院後,老弦首趕忙用溯源道鏡與遠在苦境的蒼聯絡,告知他這份巨大的驚喜。不出半個時辰,全道境都知道了朱聞曜辰與先宗主的關聯,眾人無不歡欣鼓舞,百姓更放起爆竹煙花,像逢年過節似的大開廟會慶祝。道境自道魔大戰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熱鬨的場麵。
……
走了一天,玄宗各處都瞧過,這張臉當真好用,那老道倒是未有藏私。基本上每個要緊的地方都查探了一番,原以為玄宗總壇能有身魂蛛絲馬跡的線索,想不到一無所獲。夜幕星垂,雲河斜枕在巨大的月華樹根上,半臥著享受春夜和風微花,將宗門內外的歡慶聲摒於耳外,閉目凝思。
新道子院位處後山,離山門十分遙遠,山外那些歡慶聲似有若無,倒是四周的蟲鳴鳥啾更歡快些。任沉浮不知去哪兒了,獨留他一人在此。
老弦首又來拜訪,還帶了幾位曾與玄鳴濤交情深厚的同修,其中三名自報家門,叫什麼淩雲溯,冶修午,謝驥行的,好像都是玄宗現任的長老級人物。
他們迫不及待來見故友一麵,除了回歸故土,重見故友當是最值得慶賀之事。
正寒暄,山外的歡慶聲似乎變了調,幾位道長沉浸在喜悅中未及察覺,一直留心的雲河率先反應過來,仍拉著老弦首噓寒問暖獻誠意。
好一會兒,才有一名小道子慌慌張張地跑進新道子院,稟報說魔界來犯,百姓與道生傷亡慘重,請道師與長老們速去支援。眾人聞言急忙趕去援手,老弦首疾走兩步又停下,回轉雲河身邊。
“朱聞公子,你毫無功力,若遇魔界之人恐難脫身,請務必跟在老夫身邊,讓老夫護你周全。”
雲河貌似很聽話地跳下月華樹根,快步來到老弦首身邊。
“道師,吾的隨從去山下廟會買煙花美食,他不會出事吧?”
“這……恐怕顧不上他了。”
“那我們……那玄宗?”
“你莫要擔心。”老弦首拍了拍雲河的肩,眼中情緒複雜,“以前,他曾以命護下宗門……今日,老夫就算搏命,也要你安然無恙。”
“道師……”
“少君!”
突然來人打破沉重氛圍,是任沉浮跌跌撞撞地衝進院子,他身上血跡斑斑,還捂著一條胳膊看起來傷勢頗重。
“任沉浮——!”雲河馬上過去扶住,“道師,看來魔軍逼近了。”
“封雲後山有一條通往北境靈地的密道,若勢不可擋,你們先退!”
三人正準備往玄天主殿與玄宗留守主力彙合,半路竟跌入赦生道,銀鍠黥武鎮守,此路不通。老弦首立刻赴戰,有意將戰圈帶離雲河兩人。
雲河扶著任沉浮,神色慌張害怕非常,恨不能縮到任沉浮身後,兩人一起畏畏縮縮地躲在一塊大石後,緊張地給老弦首助威,雲河還撿小石塊丟黥武,不過徒勞無功。
黥武未用全力,槍勢騰走間略顯詭異。敵手心思莫測,老弦首覷得機會,將黥武擊來的紫雷霹靂反向轟破赦生道結界。再讚掌,將雲河兩人送出赦生道,自己卻被留下繼續應戰。
雲河兩人離開後,黥武像是剛剛才被激怒,攻勢不再保留,每一擊都是驚天之招,意在殲敵。
“道師啊——!”
大吼未竟,喊聲隨著赦生道結界閉合消失,老弦首略感心安,也能放心應招,卻不料——
早等在赦生道外的赦生童子飛身一躍,接住自半空跌落的雲河,穩穩落在戰火未波及的平地上。
銀鍠雲河變了臉,溫和儘收,冷冷抖了抖自己的袍袖,取出手巾反複擦拭手上沾染的人類之血。
“赦生,你帶畫魂將這道境所有的月華樹全部移植到魔皇殿後院,本座不許道境再有這種花樹,人類不配此仙境。”
“是——”赦生沙啞的嗓音道出一個果斷的是字,接過任沉浮遞來裝有月華花蕊樣式的香囊,剛準備前往執行任務。
“先開空間黑洞,將本座送回魔界,這人血的汙穢之氣,令吾不耐。任沉浮,你也該好好清洗,此回記你一功。”
“屬下分內之事,多謝吾皇!”
任沉浮居然毫無負傷,那條捂著的傷臂也是假的,身上沾染的血跡全是被他所殺之人的鮮血,他正麵帶喜色地領功拜謝。
那夜,道境千年來再度陷入道魔大戰,殺聲震天響徹雲霄,魔火蔓延映透半空。毫無防備的百姓與玄宗眾道死傷過半,幾位故人不幸死於這第二次的道魔大戰。
原本帶著期待前來會友的六弦意外成了援兵,加之赦天神封破解後,天時已至得以出關,返回玄宗祭奠的赭墨兩人,玄宗總算有了反擊之力。
閻魔旱魃與三荒道守路者,六先知及眾魔將,通過赦生童子的空間黑洞悄無聲息進入道境,未有一兵一卒,全是實力高深的強將。
待雲河回到魔界,以天魔池魔氣壓住佛言枷鎖,功體複原後,自火焰魔城發出宏大掌力,氣勁橫掃半個苦境,強悍直撲道境,一掌摧毀黑暗道,早守在黑暗道附近的數萬魔兵大軍暢行無阻,接應眾魔將殺得風生水起。
他們焚燼了道境所有的美景,又強勢劈開了湛天峰結界,燒毀了龍宿重建的彆塵居,本想殺儘所有人類,然而援兵及時趕到,魔界眾將應魔皇令順勢撤軍,大軍迅速有序地撤出黑暗道回到火焰魔城。
白日裡還美如仙境的道境,一夜過後隻剩硝煙彌漫,幸好玄宗總壇部分主殿得以保存,可道境生靈一片哀鴻遍野。
他們所寄望的先宗主並沒有顯靈庇佑他們……